午时。
今日阳光正好,暖暖的,足以拂去昨夜莅临草原的阴霾。
偌大的女娲星船需要人留守,西门孝的悟性很好,只是两三时辰的时间已将女娲星船的操作方法学得滚瓜烂熟,武勇能够放心地将艾尔西亚都未来得及使用的武器权限交给他。
随后,队伍分成两部分:西门孝、北冥雪、慕容娇、慕容莎留守女娲星船,南宫问天、南宫问雅、武勇、神乐进入玉家堡。
其实按照原计划,神乐本应留在船上的,但她和武勇窃窃私语片刻后,武勇不知怎地,竟然同意了她的随行。
理由是:她到底是神家仅存的血脉。
有头无尾的话着实让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南宫问天又是心头一紧,但也未曾多想——他着实不想再做自己吓自己的蠢事了。
女娲星船不宜停在城外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能离得太远,西门孝权衡之下便停泊在玉家堡那耀眼金顶旁百米的位置。投射的舱门缓缓打开,明媚阳光照进空降仓之中,照得武勇有些睁不开眼。
“准备好了吗?”南宫问天言语间有些戏谑地盯着武勇娇气的模样,即使突然明亮的天空也刺得他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武勇只是白了他一眼。
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南宫问天在这个关头扯皮,如果神乐的感觉不是错觉,那今天这摆明了就是一个鸿门宴,一个骗过了整个神武帝国高层的鸿门宴,一个由亲情为引挥动最锋利刀刃的鸿门宴。
反倒是南宫问雅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玩闹,转而还是选择站在武勇那边:“哥哥,你还说呢,明明你就是最紧张的,天晶甲都已经穿在身上了。”
“这不是显得正式嘛。再说了,武勇也没好到哪儿去啊,炎兽不也带在鞘里?”讪讪一笑颇有些无力的反驳几句后,南宫问天多少觉得有些苦涩,这八字一撇还没写完呢,自家丫头怎么已经开始胳膊肘朝外拐了?
好吧,他的确有些紧张。
阳光落进天晶甲湛蓝如穹的怀中,照得南宫问天澎湃的心潮还是安稳了几分。如果玉韫真如传言中那般“鸠占鹊巢”数十年,在经历父亲上门讨债般的合作后,那南宫问天属实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激起这个二叔公怎样的反应。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断各位的畅谈,”西门孝的声音通过空降仓配置的小型传音器清晰回荡在三人耳畔,“但我们还是需要准备一下,毕竟,我们对前方一无所知。”
“西门孝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武勇揉搡着自己的左耳,颇有怨言地提出了建议,顺便还白了一眼一直沉默着,还用看白痴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三人的神乐,“你是真不知道这空降仓里有多窄哈?”
“额,恕我愚钝见识短浅,因为自身经历的问题,我大概还真不知道——好的这事儿不重要,战友们,准备好,我们,要投放了!”
金顶大帐的侍卫们惊愕的目光中,砸向大地的空降仓激起片片碎石,弥漫的灰尘间,四个身影走出,最左侧的人影的头颅处,甚至闪过了一丝微微绿光。
“神武帝国南宫城南宫王之子、神武帝国雍阙王南宫问天,应约登门拜访大家长玉韫。”
尘烟散去,士兵没有阻拦,甚至没有盘问,反倒是唯恐避而不及地让出了一条直通金顶大帐内的道路。武勇眉头微蹙,他走在最后,看不见南宫问天和南宫问雅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只是等同于王都守卫的士兵竟是如此反应,让武勇本就悬在半空的心又抬起了几分。若这是常态?他们真的要依靠士气低迷到一触即溃的玉家堡来抗住南夏野战军足足半月的进攻?若这是特例......武勇不敢想了,昨日夜晚,失神的神乐无意识地敲响他的房门,将神荼的言语同调说出时,他还当是一个玩笑来着。
"武勇,你怎么了?"
似心有灵犀般,南宫问雅回过头,发现武勇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那道帐门,伸出手搭在武勇肩膀,试图将他拉回现实中。
"没什么,走吧。"
武勇长舒了一口气,跟上了数丈外已进入帐门的南宫问天和神乐的步伐。“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吧。”
金顶大帐之下,鹰旗狼首之上,玉韫半含双眸,本就因为年老松弛而垂下的眼垂只稀出了一条缝隙,他的目光仿佛在左右十余位其他长老的身上游弋,又似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使者,最后,却是仁慈地笑出声来,对着初进帐门的南宫问天问道:“问天啊,你觉得这几个舞姬跳得如何?”
玉韫的目光似乎自动略过了站在南宫问天半步之后低头不语的神乐。
突然黯淡下来的灯光让南宫问天还有些睁不开眼,玉韫的问题便接踵而至,南宫问天颇有几分忌惮地看向那所谓的舞姬——几个女子皆身姿曼妙,气质脱俗,但神色却略带忧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就是玉韫的待客之道?
不对劲啊!
南宫问天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关于玉韫的信息,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关键词。不,他们根本就没有玉韫的信息,昨日所闻笼统大概,只要是个合格的城主或家长都能做到,至于仁慈和蔼,云箜那莽夫据说过去也挺仁慈的。
那......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南宫问天的视线再度回到大厅之中,甚至不用细看,那格格不入的服饰和呆滞的面容一眼就能看清。
这是......南夏的人。
“这还真把我给问住了。”顺着玉韫手指的位置,将此时进入的南宫问雅和武勇引入席中,南宫问天才敛衣收袍在玉韫身侧下的空位一坐,他还在给神乐找位置,只见神乐低头走向他的背后,似一个随行侍女般。
呵,原来如此。南宫问天这才想起来,神乐今天刚刚走出舱门时,北冥雪还调侃着说今天怎么穿得如此朴素,加之之前进门时玉韫的反应,他实在不得不称赞起这丫头的聪明。随后南宫问天便不再关心神乐,转而伸出手撑着脑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额头,“您也知道,我这人运气不太行,上面无兄无姊的,作为老大什么事都抗在身上,哪来时间观赏这些。好坏与否还真无从谈起,不过,长得挺漂亮的。”
“你喜欢?”玉韫大手一挥,“来,随便挑,算二叔公给你的见面礼。”
“不喜欢。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左右看下来,又没我家心儿好看。我留着给自己埋几个祸害啊?”
桌上的菜品很丰盛,多是本地的山珍海味牛羊渔获,女娲星船上的人不多,但个个身怀绝技,北冥雪总能从各种地方以极低的价格买到极好的食材,加之西门孝的手艺烹饪后,称得上是一句秀色可餐。但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南宫问天只是每一盘菜送了一两口下肚,便放下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手中的樽杯,极好的粮酿酒在杯中微微荡漾绽起微微波澜。
南宫问天和煦如水的目光对上玉韫仁慈安详的眼神,两人随意放松的模样就真似一对阔别多年的长辈同小辈。
他身侧坐席间,武勇和南宫问雅很自觉地正在低头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将空间留给了玉韫和南宫问天,出于礼貌也好,还是出于谈判的节奏也罢,他们现在都不该插嘴。
“第一次来玉家堡,感觉如何?”见南宫问天的反应依然平淡,玉韫笑得更加慈祥了,转而举起自己的樽杯与南宫问天手中微微摇晃的樽杯隔空相撞,“说来也是有些不懂事,你要回来,那也应先差人来报啊,整得二叔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瞧瞧,这依着你娘寄回来的信临时收拾出来的风格,应该还像南宫城的吧?”
“嗯,很不错了。”
何止是像,若抛却玉家堡这个大帐没法改变的大致样貌,其间无论是桌椅碗筷还是酒具茶械,亦或是壁画挂饰都是和南宫城别无二致,甚至是本应铺上一层地毯的地板,也被砌上了和南宫城几乎一模一样的青石板。这若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除非所听之人是个傻子,否则谁也不会相信。南宫问天双眼以不可察觉的弧度微微眯起一分,不禁开始暗自揣摩起这个二叔公的想法——没安好心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南宫问天的眼眸以及其微小的弧度重新开始细细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物件、每一个装饰,他自踏入开始,就隐约有些抵触这帐内的气氛。不出他所料,对面和他们三人隔殿相对的案桌前,坐着三个同样盯着自己的三个中年男人,他们实在是太过暴露了,如同被故意推出来的诱饵般。眼神、服装、动作、面容、交谈的语气......一举一动都明晃晃地告诉着自己:这三人是南夏的官员。
盘膝而坐的腿上横放着的,正是独属于使官的节杖,这样一来,三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也是,武辛能想到向玉家堡求援,云箜自然也能想到,至于帮谁,就看谁给的价格更加丰厚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暗暗笑过,嘴唇依然勾起一丝礼貌性的微笑,南宫问天举起樽杯朝正端详着他的玉韫道:“匆忙登门拜访,也承蒙二叔公如此关照,着实添了不少麻烦,小辈实在心中有愧,这先敬二叔公一杯了。”
在南宫问天刚刚举起樽杯的刹那,似一直游离在话题外的南宫问雅和武勇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樽杯,那樽口正朝着高座之上的玉韫:“敬二叔公一杯。”
玉韫笑笑,举起樽杯将杯底薄薄一层酒液全部饮下,抬头正欲说话,却见南宫问天身后站着的侍女已经为三人重新沏好了酒水,那更年轻一些的少年正看着自己,似有话要说,看到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少年才颇有些贱兮兮地双手合礼开口道:“晚辈神武帝国亲王武勇,见过玉韫大家长。”
“武勇?哦——我听说过你的名号。神武皇族之中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日新星,少年将军天资纵横,很不错。”玉韫点点头,“方才还未来得及认识,算起来,我那大兄在神武帝国也也多受武家照拂,即使后来卷入争权叛乱,也不过是全族贬斥到南宫城内罢了。卷入这等纷争,能把命留下已是天大的恩赐,全族还能安度余生,此等灾祸之下此等恩情,我玉家自当允以厚报。来,你说,有什么要求,玉韫定当竭力而为。”
“嘿嘿嘿,也犯不上老爷子竭力而为,小子没那么大的心。”武勇挠挠头,颇有些为难地说,“只是小子这半生都在军营里过活,此等安生日子实在少见,刚才那几个姐姐的舞跳得实在好看,小子还想再看一遍,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好,那就再看一遍!”拍拍手,玉韫又唤来一群新的舞姬,同那几个舞姬一起上场,“来啊,把你们会的舞都跳一边,今天一定要让武勇小兄弟尽兴而归!”
乐师手指拨过琴弦,舞曲再起,宴间气氛又回到了高昂激动的时候,玉韫的眼神只是停留在翩翩起舞的舞姬身上片刻,便轻轻扫过这三个小家伙,不禁开始回想起自从他得知南宫问天登上玉岛国后,数月间每每夜晚的辗转反侧。
他稳坐几十年的大家长这个位置,第一次因为外人的到来而产生了些许动摇。
远古时期尚未有神明干涉的、真正的人类帝国虽然时代久远到大多数人甚至彻底遗忘了这段时光,可口口相传淌过岁月长河延续至今的传说里,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兰陵王。
出身皇族、战功赫赫、忠肝义胆、尊上礼下......人类最崇高的赞扬凝聚成了一个天纵英才,可这样一个马踏祁连威震敌国的王爵将军,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死于自己的表兄、死于自己忠于的皇帝赐下的,一杯毒酒。
罪名?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兰陵王那远比皇帝、比他的表兄更加纯正的皇室血脉就注定了他的悲剧结尾。
功高震主,这个词从来就不只存在于话本和小说之中。
南宫问天——他那个一心向着异国皇都的嫡兄的唯一外孙,即使南宫问天有一块更加肥沃更加强盛的、必然由他继承的土地,有一个必然由他继承的名正言顺的爵位,可自他南宫问天登上玉岛国的土地的那一刻开始,玉韫仍然不可避免的怀疑起他的动机。更何况,南宫问天真的一步一步地朝着玉家堡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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