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北宫长生和神雒被一队披着奇艺甲胄的军阵拦住寸步不可进，东舰队前锋势如破竹的攻击也逐渐在那如高塔般的楼船前渐渐停滞。

全船甲板上衍生出三层高楼，楼身船体皆披甲，刀枪弓弩不可入，船楼移动皆伴随悠远彻耳的歌声和翻腾巨浪的尾鳍……估摸着半晌，才有消息传来：这些船是建在一只又一只巨大鲸鱼的背上的怪物。

神雒见过这些军阵中的人，个个高大无比，皆披数层厚甲连接神兵生长其中，几乎坚不可摧，行如铁塔动如雷震，唤作铁浮屠。至少神雒和北宫长生试过了，即使是濯虹和虎魄也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那些鲸鱼，被鸢莺国的国教取神话中海中巨物之名，叫作利维坦巨鲸；连同修建其上的船楼一并称为“利维坦的战车”。

“不对、不对！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堪堪自高空坠落在甲板上，来不及在身旁舰队士兵的搀扶下站起，神雒颇为不解地抹去脸上的雨滴，眯眼扫视着这些逐渐靠近压缩，形似一面铁壁的利维坦战车，又望了望那些站在利维坦战车上的铁浮屠们，眼眸含霜。

利维坦战车，抛却一切进攻手段的极致防御——如同那些铁浮屠，他们只被投放在最惨烈的前线抗住最凶残的敌人，而不是应该在中军以作埋伏。

接着，那些利维坦战车如同折成两段的面条不断向中心压缩，最前方的舰船来不及闪避，自船首龙骨到船尾桅杆一并被碾压崩碎，最后葬入海底。

回首遥望身后已经几乎不可见的己方中军，还有那些不断扑向中军的南夏小船，神雒恍然大悟，额前碎发被雨水冲刷在脸颊侧面，行如裂纹，照得此时如落水之鹰的他只得喃喃道：“棠海之战，前锋冒进全灭……原来如此……”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北宫长生快步走来，神雒看了他一眼，眼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枯竭。

愤怒，几近失控边缘的愤怒，伴随着弥漫整个甲板摄人魂魄的凶暴低压充斥着北宫长生的眸子里，发冠早已丢失，吹落胸前的长发伴随迎面而来的狂风肆意挥动，让他整个人行如凶兽。

倒是虎魄……鲜血流动在它身上，如同它自己渗出的鲜血，神雒甚至不敢确定地眨了眨眼，他明明看到它如生物一般的起伏跳动。

北宫长生那些一人成军片甲不留的传闻神雒自然是听过的，现在来看……快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前舵改后舵，不要在乎损失，全速撤退。”冷冷看着传令官退下，神雒捏住北宫长生摇摇欲坠的身躯讲他扶起，以他几乎感受不到的速度拍落虎魄，几乎是自北宫长生手掌间脱出的一瞬，虎魄那妖冶的形态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似一柄造型浮夸的普通兵刃般，毫无生气。

“睡一觉吧。”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似有魔咒，轻轻一语，北宫长生已渐渐瘫软倒地。

神雒最后看了一眼光柱，她正在不断扩大，碾压一切接触之物，待到无法扩张之时，在绚烂到足以撕裂天际的光辉中，云兰，这个自元初时代就陪伴神武帝国逐渐屹立于万国之巅的半神，将彻底离开这片与神明诀别之地。

——即便如此，她归寂的余辉依然在帮助她所爱之人、所爱之国。

“带他下去休息。最近不要再让他用虎魄甚至是见血。”吩咐左右神家亲卫将北宫长生带下去，神雒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随后提起濯虹下达命令，冷冽声音足以横跨整个舰队群，“以我舰为中心，全员都有，锥形突击阵，不记死亡不计代价，全速突围！！”

西门孝走在由中军组成的外围环线上，铁链连同甲板将战舰连接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防线，他不懂海战，只是沉默地持矛提盾来回踱步。

他们自后军中乘坐弹射仓来到这里，弹射仓的轨迹只能确定在这一个范围内，无法精准抛掷。所幸，神乐和北冥雪降落在中央，他在北面，武勇在南面，慕容娇和慕容灵在最后方的西面，而南宫问天，在正面接敌的东方。

问雅则被留在了船上。

挺好的，没有问题。

西门孝此前从未来到过海洋，此前也从未听过鲸鸣，但就是很神奇的，他能清晰感知到远方数十公里外只能昂扬在枷锁之下的群鲸悠歌。

真的要与他们战斗么？

他的沉默又加重了几分——他很敬佩自己的父亲西门豪，一如既往，只是他敬佩的点和万万芸芸众生甚至是与曾经高坐龙榻之上的那位帝神武七世都不同，西门敬佩自己的父亲能记住麾下任何一个士兵的名字，数以万计的名字中的一个。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当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填满整整一本书，西门孝也会迷茫，迷茫父亲究竟是怎么记住已经埋骨黄沙之下数十年的士卒。

“准备接阵！”

自东方望角传来的声音由一个又一个传令兵嘶吼着递到西门孝的耳畔，将他从回忆中扯出。——来了。

东方铁心的习惯和其他军团元帅不太一样，她会在临阵前将能想到的所有战况和应对措施全部告知战团长，由战团长下放给各个舰队长，最后由舰队长转交到舰长。东方海阁的部队疏于临阵变换长于协同调度，在神武帝国是出了名的。她的战法说不上多优秀，战术过于死板容易被钻空子，但变换即时亡羊补牢为之不晚。军队纪律在四庭柱之间仅次于西门城独属于西门豪一人的私军。

这样层层绞杀的战术说起来容易，但如果士兵素质不过硬的话倒会适得其反，出现溃逃都是好的了，严重的甚至可能出现兵变，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外围的这一圈儿，实际上就是填线的炮灰。

东方海阁，恐怖如斯。

然后呢？

西门孝看着那些迅速接近的战艇，提盾压矛的同一时刻，不由喉头一哽……即使慈祥到堪称懦弱的武灼亦会为了皇权打压西门城，那武辛呢？那东方海阁呢？

这位神武八世的杀伐果断的雷霆手段，可不输任何一位帝王。

他不希望东方海阁输。但如若赢呢？此战过后，神家也好，四庭柱也好，以东方海阁为首，他们又当怎样面对武辛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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