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位于羲海之畔,渔业富足,粮食满仓,这盛世景象可多亏了当今圣上,也就是我的父皇李胥。我的教引嬷嬷常说,我的父皇实在是个治国有方的好君王,将原本因为战乱气息奄奄的大魏整治得夜不闭户,万民开泰。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只能苦笑几声。除了我、母亲和后妃们这些真正与皇帝有所接触的人外,鲜有人看到,亦鲜有人能理解,我父皇的贤明之下是怎样的心肠﹣一他为王朝付出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皆化在岁月间,什么没都留给自己。
那朝堂之中,身为魏国正主的他,一路,又不知伤了多少手足,忠臣,朋友,女人的心。
其中一人,便是我的母妃陈氏。人人都说,我母妃年轻时与父皇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母亲入宫第三年便生下了父皇的第一个皇子,父皇赐名为昱晟。父皇对母子二人宠爱有加,母凭子贵,母妃也得到了妃位。父皇对母妃满是宠爱,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退朝常待在母妃宫中,连折子都命人抱过去批。
与此同时,淑妃诞下一女,却因此落下病来,失去了生养能力。令人痛心的是,这位小公主未到满月便因时疫夭折。而我的哥哥,也就是我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虽躲过了瘟疫,却在半岁时离奇死亡,无人说得清其中原委,当时宫中有人据此事诬陷母妃不祥,更不幸的是,与此同时,母妃被宫妇冤枉与大将军隋勇有染,当堂更有所谓偷情的证物、早年的书信......
证据确凿,父皇信了,但念隋将军昔日屡立战功,尽忠职守,王朝仍得用他,只将派去边疆隋将军镇守,而将我的母亲打入了冷宫。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母妃已有身孕,许是时日尚早,躯体如常,便也无人察觉。
冷宫之中没有太医,直到我的啼哭声在一个正午响起,人们才知道,父皇添了一位公主。
记得小时候,淑妃作为母妃的好友,常会带着三皇子李昱珖来冷宫探望我们母女。
在那冷宫之中......
罢了,尽是往事......
豆蔻之年转瞬即至,虽然过去是我很不想去回忆的冰冷,但母妃与父皇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甚至已经重新得到父皇的恩宠。今年,母妃为父皇生了一位小公主,父皇便赐给她昭沁这个好名字,又恢复了母亲的名分,封为怡妃,入主枫翠宫,我便也和母妃一起住进了枫翠宫。
这里可比冷宫里要热闹多了。
一个微微有风的夏夜,我坐在宫闱院下,头顶是点点银河。我在寻找近日书中曾读到的牛郎、织女二星。
熟悉的人影,伴着凌虚香,在风里飘过。一双手搭上我的肩膀上力度轻柔,温度也很熟悉。
“木狸,你来了?”
自幼时起,每次见到木狸,虽然蒙面,但他那清澈的眸子都像夜晚墨色的深潭,似乎再多看几眼就会令人沉迷其中,再难脱身。
住在冷宫的那些年岁,没有伙伴的那些日日夜夜,很多时候我都只能孤身一人在宫殿独开的小小偏门玩耍,连太监宫女看到我都绕着走,不想跟我这个不得人待见的冷宫嫔妃所出的公主扯上哪怕半点的关系。
因此,除偶尔溜出冷宫去蹭其他皇子的先生讲习功课外,我最常见到的人就只剩下淑妃、三皇子和蒙着狐狸面具的木狸了。木狸说,他是尉卫司的诸多暗卫之一。
他常会找无人的时间来偷偷陪我聊天玩耍。许是错觉吧,相处久了,见不到他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嘘!殿下,臣的称名可不能被人知道。不过,公主殿下,您可以直呼,毕竟您是琳琅公主。”木狸如往常一样,四下看了看,一片寂静,也并没有人影闪动,才放心地朝我走来,坐到我的身边。
“公主又来看星星啦?”虽然自幼时便带着那只面具,但他却是难得的知我而又懂我。木狸知道,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抬头看夜幕中的繁星,我也知道,木狸最喜欢的就是盛开的海棠花。
“木狸,前段时间三皇子给我的那本书上,写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三哥哥说,在银河里能够找到他们。”
“牛郎织女?哈哈哈,我的公主殿下,那只是传说罢了,并不是真的。”他笑了。
“可若,传说是真的呢?”我十分认真地问,注视着他面具之下那双墨色的眸子。他闻言,却不说话了,转而低头沉思。
“这,木狸还真未曾想过。” 半晌,木狸若有所思地说,转身坐在我身边,抬头和我一般仰望星星。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虽然他只说了短短一句话,总感觉那么落寞。
是因为今晚有些凉么?
木狸抬头看向夜空中的银河:“殿下,那您找到牛郎和织女在何处了么?你在这里都坐了好些时候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一直都很温柔。
“唉,没找到呢。“我叹气道,目光却未离开那银河。我真的很喜欢那夜空中的星星,可我不知道如何区分这些星星。
“那,公主,木狸指给你看,可好?“我点了点头。他笑着轻轻揉了揉我的脸,抬手指向银河某处。随着他的手指向天去,我再次抬眼望向星辰,看向他为我指点的那两颗星星,听他耐心地讲给我关于那银河繁星的一切。
微凉的夏风中,银河还在轻轻闪烁,牛郎星和织女星在两岸相互遥望。
我的目光沉醉在银河中,未曾察觉间,他的手缓缓碰上了我的脸颊,那如玉的指尖将碰上我的脸颊,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手突地微微颤了一下,停在半空。
是想用双手轻揉我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吧,
似觉失礼,木狸到底又将手指收了回去,抬起头,和我一起看向那漫天星辰。
一阵微风拂过,一瞬暖若春归。
十五年,星河未改,我和他,却已长大。
许久,木狸突地想起什么,说道明日有事,须得早些回去才不会耽误,又嘱咐我勿要待得太晚,小心受凉,便匆匆道别离去。一袭玄色,他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几年来,木狸一直如此探望我,关照我,没有被皇宫巡卫发现,想必是宫中暗卫里的佼佼者吧。
感觉手中多了一个软软的物事,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方淡红的精致丝帕,一角还落着两行隽秀的字。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是他最喜欢的《关雎》,旁绣一朵盛时海棠。
不禁回想他方才所言,我忽地想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诗,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在这须得步步谨慎的宫闱之中,若被他人知晓我与木狸交往,难免会生出事端,甚至酿成祸端。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我和他,若能就一直像如今这般总是至交好友,平安度过此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想到这里,我眼中的星芒暗淡了许多。
罢了罢了,兴趣已尽。
漫步回宫,唤人熄灯,屋中暗了下去。夜渐深,屋中只留隐隐的冷月光华。
许久,仍是辗转反侧。
许是仲夏的蝉扰人清梦罢。
我的手不自觉间摸来枕边木狸送的那方帕子,凑近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凌虚香,当真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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