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绝（十八）

恰巧在此时，蓝启仁刚一回头，便瞧见江澄一脸阴沉的撞开魏无羡，脸色“唰”的黑了下来，欲要开口。蓝涣不知何时闯了进来，一时间走路没风，竟抢在蓝启仁前面，揖道：

“叔父，父亲来了。”

“哦？”

蓝启仁闻声，将刚要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去，瞪了江澄一眼，对蓝涣道：

“带路。”

“是。”

蓝涣看了一眼江澄，又对着魏无羡笑了笑，转身便出了屋门。众人见这老古板出了门，纷纷松了一口气，顺即便讨论起“道侣”的话题上。江澄看了一眼走来的聂怀桑，问道：

“蓝宗主干什么去？”

聂怀桑摇了摇扇子，道：

“还不是温家清谈盛会一事，加上前几个月你们去除的水行渊，听曦臣哥哥说，总算有了些眉目。”

江澄点点头，他自是知道这水行渊如何而来。四周少年意气风发，自是八卦不得，交流着他们心中的道侣，品评如今闻名的各家仙子们。于是左一句仙子右一句仙子听得江澄心内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心内道将来还是不要让金凌给狗起个仙子的名字。忽的转念一想，阿姐和金子轩的婚事一定会成，只是现在……

抬眼望去，唯独兰室前排的少年未曾说过一句话，脸色阴沉的坐在一旁。忽的起身，望门外走去。

蓝湛看着江澄锐利的目光，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开口道：

“哎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了，他已有未婚妻，肯定答的是未婚妻啦。”

听到“未婚妻”这三个字，金子轩的嘴角撇了撇，原本阴沉的脸又多了几分不满的神色。另一人却丝毫不懂察言观色，兴奋的追问道：“果真？那是哪家仙子，必是惊才绝艳吧？”

金子轩挑起眉，道：“不必再提。”

“什么叫不必再提？”

闻声，整个兰室纷纷安静了下来。众人满面惊诧，似乎在寻着这一声从那里出现。蓝涣从后门而入代课，前脚方踏进门槛，听到这话立时停下了脚步，抬头去看。

兰室后的蓝湛攥紧了拳，焦急的目光看向江澄和魏无羡。

而魏无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蹙起的眉眼间存着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站在他身边，面色也阴沉的吓人。

金子轩傲慢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魏无羡冷笑一声：“字是不难理解，不过你对我师姐究竟有何不满，这倒是难以理解了。”

一时间，整个鸦雀无声的兰室纷纷又多了几声窃窃私语，方才开口询问的子弟一听这话登时傻了眼，连忙捂住嘴一头钻进人群里降低存在感去了。

谁都知道，云梦江氏的大小姐性情不争，平庸之资，在群芳争艳的各家仙子中难免有些黯然失色。有人忍不住嗤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平平无奇的江厌离啊。”

另一人也笑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江澄不也平平无奇。云梦江氏的长女独子又怎样，不还是一样不受人待见，切。”

这话正好传进当事人三个少年的耳朵里。金子轩与江厌离自小娃娃亲，所以他早就对这门亲事不满。再加上原本也同样看不惯魏无羡的为人行事，如今又多了一个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江澄，前些时日对他的一点点好感也顿时烟消云散。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江澄霍然上前一步。

魏无羡皱眉，面色一冷，挡在江澄面前。

“怎么？我说错了？你那么稀罕你的好师姐，便找她父亲要去。反正他不是待你，比亲儿子还亲。”

“你找死！”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目光一横，登时赶在魏无羡出手前撞开他，一把拎起金子轩的衣领撞在墙上，飞身扑上，提拳便打。紫衣和黄衣翻飞，撞的一旁的书架晃当作响，纸页飞扬，场面一度混乱。

原本就怒不可遏的魏无羡，蓦地被江澄撞去了一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江澄与金子轩打了起来，又愣了一下。当回过神是江澄赶在他之前打了金子轩后，压根就没有料到，登时愣呆在了原地。众人顿时乱作一团，蓝湛起身上前前去拦住江澄，另一边，几个金家子弟拦住金子轩，聂怀桑和事佬一般挡在二人中间，晃着扇子着急道：

“息怒息怒！”

几个弟子趁乱，立时飞跑了出去，便跑还便大喊：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放肆！”

这一架惊动了两大世家，金光善立时就从兰陵赶到了姑苏，而江枫眠则是一个时辰过后才到。此时的江澄还是一如前两日一般罚跪在地上。

金光善在姑苏多待了两日，明显有些不满，但是也没说什么。两位家主看过了罚跪的两家少主，劝言训斥了几句，又到蓝启仁面前挨了一通斥，双双齐齐抹了一把汗。寒暄几句，谈到了解除婚约的事。

江澄侧耳细听，大概听到了几分什么，心内不知在想什么。蓝湛疾步跑过来，蹙眉道：

“阿澄。”

江澄闻声，抬头笑了笑，道：“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蓝二公子，记得掌罚啊。”

蓝湛摇摇头，蹲在他面前。

江澄心内一暖，垂下眼睑。半晌，缓缓开口，道：

“不能陪着你了，对不起。”

抬头时，魏无羡远远走来，这货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急忙跑到江澄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的江澄一头问号。这才扶住他的肩膀，愕然道：

“师妹，你这是干什么？”

江澄挑眉，疑惑道：

“罚跪啊。”

魏无羡登时蹦了起来：

“我问你那日为什么要撞开我！你可是……”

后面的话他还没等着说出口，江澄立时打断他，严肃道：

“我替你打了，也替我自己，不必愧疚。”

魏无羡急了：“可是你才是江家的少主！未来的江宗主！”

江澄愣了，他根本就没想到，魏无羡竟会说出这般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了，他是江家少主，现在已是人人口中的众矢之的，在加上与金子轩打了一架，解除了阿姐的婚约，这事又该怎么办？可是他没想那么多，魏无羡的这番话，让他忽然觉得打金子轩这件事做的很对。目光柔和下来，浅浅一笑，对魏无羡道：

“抱着狗，很害怕吧？”

魏无羡愣了，抬眸看向江澄，那双紫色的眼睛那样澄澈，像他身上的莲花香一般清。可是那双眸子又那般深邃，装满了许多他看不透的、也看不懂的东西。

前世的恩恩怨怨，他已经放下了。现在，他只想守护着他爱的东西，不让他们离去。至于外人的看法，等他当了江宗主的那一刻，再说吧。

寒风吹起，今日的天气貌似并不好。蓝湛取下外袍，披在了江澄身上。江澄愣了一下，抬头对他笑了笑。这一幕，正巧被缓缓走来的江枫眠瞧见，立时顿住了脚步，停在了长廊。

魏无羡回神，垂下眸子想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起来：“小爱的脑门上少了几根毛。”

江澄噗嗤一声笑了：“看样子你好像不怕，回头我在莲花坞养几只……”

“哎别！江澄！澄澄！好师妹~你可不知道，当时要吓死我了，它要真的咬我怎么办？”

“知道咬你还去抱，谁给你的胆。”

“嘿嘿……话说江澄，要不是被你撞开了，我就能出手了，那样金子轩的另一半脸也不用看了。哼。”

“还是别了，这样不对称不是更丑一点。”江澄想起上一世魏无羡说过的话，笑道。

“也是。我就说这厮像个孔雀似的，特爱惜他那张脸，不知此刻看了镜子有何感想……哈哈哈哈……”

蓝湛缓缓抬眸，看向魏无羡：

“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咳咳咳。”魏无羡正大笑着开心，忽的被这面无表情的一句噎住，登时便笑不出来了。一脸便秘的表情逗的江澄又忍不住笑了。

“哼，蓝湛，你和泽芜君一点也不一样……真是个小古板。”半晌，魏无羡两手怀抱在胸前，嘟囔道。

江澄一听他说蓝湛是小古板，立马不乐了，面色阴沉道：

“魏无羡你很闲。”

“师妹说的好有道理，我还真挺闲。要不是啊，蓝大哥哥在给我下山卖烧串吃，就……”

正滔滔不绝的讲着，身后便传来了掷地有声的脚步。魏无羡打耳一听就知道是谁，立马乐了，兴奋的一拍手：

“蓝大哥哥！”

蓝涣浅浅笑了笑，柔光满面，道：“怎的不去午睡？”

“睡不着。”魏无羡乐呵呵的接过几串烤串，塞到江澄手里一根，又塞到蓝湛手里一根。不过蓝湛的表情好像并不开心。江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魏无羡道：

“你还是快滚吧，省的蓝老头见你又要让你抄家规，你不是手要抄断了么？”

“害，抄就抄，反正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是吧泽芜君？”

魏无羡捅了一下蓝涣的胳膊，朝他挤了挤眼。蓝涣不过好像并不满魏婴叫他泽芜君，蹙起了眉头。

他希望他叫他，——夫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四个少年齐齐抬头去看，却见江枫眠缓缓走来。柔和的表情没有一点色彩的变化。

江澄抬头看向他：“阿爹。”

“江宗主。”

“江叔叔！”

魏无羡挥着手，笑道。

江枫眠移过视线，看向魏无羡，点头笑了笑，走到江澄身前，道：

“起来吧。”

江澄垂下眼睑，面色平静的起身。蓝湛在一旁看的有些揪心。或许是跪的时间长了些，险些歪倒，还是一旁的魏无羡扶住了他。江澄没说什么，一双澄澈的眸子波澜不惊。抬头时，江枫眠已经走出去了几丈远，耳畔传来他的声音：

“走吧，回云梦。”

魏无羡没料到江澄竟是要随江叔叔一同回去，登时上前欲要说什么，却是被蓝涣拉住，掩上嘴，摇了摇头。

蓝湛站在原地，垂着脑袋，紧紧的咬着唇。

江澄看了看他，走上前，轻轻将他拥进怀，浅声笑道：

“等我回来。”

蓝湛抿唇，点点头。

于是，这不久后，仙门百家又放了风：

江小宗主因为在学堂中与金少主打架，被提前退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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