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已经彻底失措了,见吕讼师还笑得出来,从心底感到一股畏惧的寒意,看着他无言以对。
吕讼师却像解开了枷锁,笑得愈发轻松了,轻轻打起了扇,恢复了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轻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呵,说到底,沈大人还是不信任小生啊。若沈大人肯与我全盘托出,我怎会让他们做这般劳师动众,又费力不讨好之事。”
“大人请相信,我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所做之事,沈大人委托我时是那般说,我便那般辩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尔。”吕讼师不失优雅地向堂上解释道。他看了一眼另一边站在人群中心却淡漠得像个局外人的清俊少年,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大人,这案子,从一开始就定错性了。”
钟挽灵神色陡然一变。
堂内堂外瞬间寂静。
吕讼师声音不大,在安静无声的公堂之上却像能振聋发聩。“大人,此案该定性为损害公器,而非杀人。
那名乐伎并非私娼,而是隶属教坊司的罪臣之女,虽是公职,却是贱籍。贱籍世代为奴。奴者,与牲畜等同,是物件,非人也。”
堂内堂外静得仿佛针落地都能听见。
吕讼师继续说着:“按《大唐律》,损害公器者,杖四十,带刑具游街一个月。或,”吕讼师顿了顿,看了一眼沉着脸盯着他的钟挽灵,“或,以两倍价钱偿之。”吕讼师抬头看向堂上赵谦,自信地一笑:“大人,你看小生说得可对?”
赵谦如醍醐灌顶,起身道:“对……对!这正是我想说的。”
吕讼师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边跪了一地的人,轻飘飘地说:“按《大唐律》,诸告不实,以罪罪之。既然是损害公器之罪,反坐便按损害公器处置便好,也不便太过严苛了。”
赵谦连连点头。
任家姐妹跪在地上茹泣吞悲,堂外围观者唏嘘不已者众。
“且慢。”
吕讼师戒备地看向钟挽灵。事到如今,不管那乐伎究竟是死在哪里,死于谁手,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他手中还有什么关于这个案子的证据,只要这个案子性质不变,她有再多证据也无济于事了。
赵谦则是烦不胜烦,他都想给眼前这少年跪下了。这小子就不能见好就收吗?非得把他逼到绝境才好吗?“你还要说什么?本官都已经判你们胜诉了。”
钟挽灵凛然站在堂中,冷冷地说:“若这沈成功非人是魔又当如何?”
赵谦倒抽一口冷气,吕讼师也愣住了。
堂外议论声再起。
“小仙师!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啊!”
钟挽灵并不理会,只冷冷地看着赵谦,不急不缓地说:“我记得《大唐律》有言,窝藏妖魔者,当以谋反论处。”
吕讼师厉声道:“这位仙师,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钟挽灵冷眼相对:“证据?吕公子刚刚不就说了吗?尸体这幅惨状非是常人能为,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明杀人者就是你口中的文弱公子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沈成功不是人。”
“这……”吕讼师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仙师这么推断会不会太武断了一些?”
“武断?”钟挽灵冷笑一声,“我们可是有证人的。之前我这师弟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凡人如何能打赢我辈修仙之人?昨日我与师兄弟们受托为沈成功祛邪,那沈成功不仅打伤了我师弟,那外形也不似人形。”
梁幼斩钉截铁应道:“对!没错!我刚就想说!那家伙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人啊!不过……”师姐你不是说他是人吗?
钟挽灵打断梁幼,道:“请问府尹大人,窝藏妖魔甚至放任妖魔行凶,归不归大人管?帮妖魔辩护,帮妖魔掩盖罪行,又该当何罪?”
堂外再度哗然。可这次的骚动更大,惊叫叫骂声由远至近,只听堂外一声马嘶,有人一边大喊着一边挤开人群,冲入府衙。门房衙役想阻止他,却见那人一身金甲军服。
那人脚步不停,一手掏出腰间令牌,说了一句“巡城司办案”,一面挥开面前的人向里冲。
“钟仙师、穆仙师何在?!”
那军士冲入堂中,一身整齐的板甲已有缺口,附近还有血污,他再次大喊:“钟仙师、穆仙师何在?!”
“在此。”钟挽灵和穆晓川答道。
那军士喜出望外。“速速与我驰援长乐坊,三位仙师快顶不住了!”说罢,转身就往外冲。
钟挽灵和穆晓川、梁幼神色一变,快步跟上。
钟挽灵脚到门槛打了个转,回身对陆向阳一抱拳,疾道:“任家姐妹有劳陆匠师了,我辈这就将那歹人擒来。”说罢转身一跃,与穆晓川、梁幼,如同一排仙鹤掠出京兆府。
“我也去!”说罢,陆不息撩起裙摆,不顾父亲又惊又急地叫喊,一头扎进了人群。
在堂外围观的百姓一见这架势,也纷纷调头向着长乐坊奔去。
陆向阳急得直跺脚,恨不能也离开随着人流而去,追上那才出狼窝便向虎穴的不孝女。
一名任家女在一旁轻轻扶住他,小声宽慰:“陆匠师,不息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小仙师他们绝不会让她有失。”
陆向阳看向这名扶着自己的妙龄少女。这些女子柔弱细枝,身处苦难,心中却仍存着善良。他曾责备女儿不识体统,竟与教坊女子来往。如今才真正明白,人与人之间何来那么大的分别。苍天不仁,才让这些女子沦落风尘历经劫难。只盼那几位年轻的仙师能让凶徒伏法,以还这些可怜的女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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