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的应该是临安那边的,该是张尚书府。”那位侄女婿虽然看似温谦礼让,实际上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应该明日晚快(傍晚)就会抵达。”
钟林摇摇头,道:“不,最快到的应该是佬山附近的宗亲,那边可有安排?”
钟澄做事还是颇为稳妥的。“有,佬山的附近的宗亲我没让发信,而是让弟子们亲自去请,不会这么快。”
“好。山门和桥口安排了玄星阁的弟子把守,已经交代了,即日起闭门谢客,与山城无关人士一律谢绝入内。桥口那边也交代了,让闻讯赶来的宗亲们先在下城客栈歇脚,暂时所有人都不得出入宗门。”钟和也应道。玄星阁的钟实再不靠谱,这种时候,总不至于还拎不清。
钟林看着两位堂兄,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钟和钟澄两人性格温谦,但都很有能为,向来为老太君所重用,三人经常打交道,因此关系都不错,这时候更显可靠。
“只是……”钟和似有难言之隐。
钟澄也面有难色。
钟林忙问:“怎么了?”
“老太君的死状似乎已有传言流出去了。”钟和艰难地说。这种事实在很难避免,钟家只是一方豪富,无法真正封锁消息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而且,老太君之死确实离奇。
钟澄不说话了。他是亲眼看见老太君遗体被捞起来的那批人之一,别说别人,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老太君不是被人所害的。
可,这件事,决不能被调查。
无论真相如何,也必须让老太君是自然仙逝。
这是三人不成文的共识。
“为人子孙,想为自己的父母伸冤昭雪,有什么不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冷冷讽刺道。
三人抬起头,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袍老人步履稳健地朝他们走来。三人心中暗暗叫苦,来人正是钟家老大,钟炎。
钟炎身后还跟着一位一身素白衣衫的中年女子,女子左颊红肿高起,双眼红肿,显然是被人打了。这女子便是钟炎之女,钟淑倩。
钟林皱眉,低声劝道:“老大慎言,此事对侄女可不太好!”说着用眼神比了比钟炎身后的钟淑倩。
“有何说不得?清者自清。”钟炎须眉倒竖,一把把自己的女儿拽到身前。钟淑倩虽然双眼哭得糜肿,眼神却倔强,笔直地瞪着这三位长辈,双唇紧紧抿着。
钟炎的语气严厉不阿。“昨夜是倩儿当值,她疏忽大意玩忽职守,后半夜竟睡了过去,毫无察觉是她之过。我已对她家法处置。若真是她说谎,真是她将娘推下去的。那便也让她从那里跳下去陪葬便是。”
其余三人闻言大骇,连忙上前阻止。“老大,你这是干嘛呀!”“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不可啊!不可!”
可钟炎却半点不肯让步,扫了三人一眼,怒目圆瞪,指着钟林的鼻子就骂:“你们这些人!……娘含冤未雪,你们居然不想着查明真相,缉拿真凶,反而急着操办丧事!你们、你们难道想让娘含冤九泉吗!?”
“钟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人封锁了消息,不让人通知官府的!?你是何居心!?死的那个人是你我的亲生母亲啊!你还有没有心啊!”
钟林看着盛怒的兄长,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控诉,他竟然一句也无力反驳。他何曾不想。
钟炎见弟弟有所动摇,心一横,抓起钟林的手,拽着就要走。“走!我们一起去报官。不能让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钟林站在原地,他不能走,可他说不出话。如果可以,他难道不想吗?“哥……”
忽然,一个仆童慌慌张张地从后堂冲出来,跑到几人跟前几乎是扑倒地才停下来。“老爷!不好了,晚兰小姐在祠堂晕倒了!”
钟挽灵走进祠堂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灰白的高墙高高地耸立,拘禁着同样灰白的天空。两旁廊道外壁设有灯架,灯架挂满白色灯笼的,戚戚幽幽。
钟挽灵将马匹系在门外的马柱上,独自一人走进外门,走过照壁,径直穿过长长的天井,走过一盏盏灯笼的幽光,走过藏风聚气的缸。
正堂的大门敞开着,长明灯幽幽光芒,照耀着一墙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灵位。正堂中摆放着一张盖着白布的桌子,桌上似躺着个人,被惨白的白单覆盖。
钟挽灵慢慢地走到旁边,伸出手,缓缓揭开白单。
下面是她无比熟悉的脸,是她的太奶奶,是老太君。
倏然,那支持着她星夜奔骑的力量,她所有的力气,都凭空消失了。钟挽灵颓然地扶着高高的桌缘,跌跪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侧堂准备丧葬的祠丁和仆役,以及跑去后堂偷闲的敛师,听闻了动静,纷纷跑出来。
敛师不认识钟挽灵,只见一个黑袍少女面色惨白的跪在尸体边上,他想也没想连忙上前去扶,可无论他怎么问,少女都毫无反应。
另一侧赶来的祠丁和钟家的仆役都认得出地上那近乎昏厥的少女正是钟挽灵,顿时都惊了。
要知道自从钟挽灵失魂三个月之后,老太君曾下了死命令,从此往后再不允许任何人带着她靠近死人死地,就连清明祭祖也都是让她在祠堂里祭拜一下走个形式。如今,她自己靠近了尸体,万一再闹出个失魂事件,他们可是吃罪不起。
要说还是老祠丁阅历深,他愣了愣,立马就要两个壮实的仆役从敛师手中接过钟挽灵,架到祠堂外照得到阳光的石凳上歇息,并命人立刻去请家主钟林。
钟挽灵并没有失去神志,相反能比平时更清晰地听见每个人的话,对他说的话,窃窃私语的话,甚至还有他们心里的话。她只是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她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担忧地呼唤着她,她听到周围躁动不安的议论,她任由有力的手臂把她架着离开祠堂,她甚至听到身边的仆役心中“这鬼天气哪里去找阳光”的抱怨。
可她毫无反应,亦或者不想反应。
她感觉有很多人去了又来。
有人焦急地轻摇她的肩头,有人在他身旁坐下。
“晚兰、晚兰,醒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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