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劫生万相*胡杨同心

一

你没有食言，过了几日就去万相寺上香还愿。你提前跟主持打好了招呼，已经提前清场了。

“难得左施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贫僧就不多叨扰了。”

你向主持一行礼，待到殿门合上后，你望向殿内主尊的观世音菩萨像，点了三支香，拜了拜，将香插进鼎中，盘旋升起的青烟让你看不清观音的表情。

你恭恭敬敬地跪在莲花座上，虔诚又谦卑地磕下头去，缓慢开口：“观世音菩萨在上，信女左氏，幸得佛祖怜悯，平安顺遂至今。奈何朝局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是左氏一族没落。信女不求观世音菩萨饶恕信女满心罪孽，只求所亲所近之人一切平安，一切恶果，皆由信女承担。”你久久伏在莲花蒲团上不曾起身。

待到你抬头仰视观世音菩萨像，发现祂面容略带凄苦，似乎为你的情形所悲。你不再隐藏心里的情绪，双手合十，声音带了些哭腔：“为什么要这样难？五年前带走了我娘还不够吗？如今又是文王，又是中宫嫡子，我不要嫁给他们！我不是被摆布的玩意儿！他们嘴上说的情感真挚，背后又有几分权衡利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摆脱他们啊，我只想兄长能早日回来团聚，哪怕终生不嫁。南无观世音菩萨！”说道最后几个字铿锵有力，似乎是真的在质问。

“这位小姐，与其有力气质问菩萨，不如先普度一下我。”是一个你从未听过的声音，你闻言回头，发现殿门靠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中了一箭，但他身着黑衣，不太看得出是否流血。他捂着伤口，脸色有些发白，却还不忘跟你开玩笑。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恢复了往常的语气道，与刚刚哭着责问菩萨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男子正要张口，殿外突然有些嘈杂的动静，他抱歉地笑了笑：“等会再跟你解释，帮我打个掩护。”

“我若是不呢，看样子，你像个朝廷钦犯，我还不如把人叫进来……你做了什么！”只听得“叮当”一声，一根细如发的银针落地，你顿感手臂酸麻，上半身动弹不得。

“钦犯？这位小姐，你不仅眼睛不好使，脑子更是一塌糊涂，如今你只能乖乖配合我，不然小命难保哦~”男子走到你面前，捡起地上的银针，在你后背点了两下，让你恢复了行动。一闪身，他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殿门被推开，看服饰，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

为首一人走上前，向你行礼：“让左小姐受惊了，在下是北城指挥，有一盗贼流窜到这万相寺中，不知左小姐可否看见？”

你还未出声，随官兵一起进来的锦儿道：“成何体统！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你们不由分说直接闯进来，传出去，我家小姐以后还嫁不嫁人了！这可是丞相嫡女！”

这北城指挥原本想搜一搜大殿，但听锦儿如此说，担忧日后丞相府找自己算账，连忙让手下退下，又跟你赔礼道歉好一会子才离开。

跟锦儿聊了几句，让她确定了你无事后，你让她退下。

现在，我们来会会这位不速之客吧。

二

“原来丞相府的名头这么好使，回头也借我用用呗。”那男子形如鬼魅，一眨眼出现在你背后。

“这下你总该说了吧。”

“好心的左小姐，先帮我上个药。”他拔出肩膀上的羽箭，从怀中摸出一小罐金疮药抛给你。

“我若是不好心呢？”你想起他刚才威胁你的话语，你恨不得在他肩膀狠狠踩上两脚。

“那我可喊了，要是让老和尚撞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衣衫不整，那丞相府的名声，可就臭咯~”

“无耻！”

“嗯，我无耻。”你骂他，他居然还能笑出声。

你白了他一眼，走上前抖了两下罐子，药粉毫不客气地落在他伤口，他没喊疼，等你上完药了才道：“不知道这位左小姐，认不认一个叫左肃的人？”

“你认识我哥？他怎么样了？”你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一下就知晓他是边塞人。

边塞人的眼眸很特别，是苍绿色的。

“我哥……他在边塞还好吗？”

他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没有合适的东西给他包扎，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了下。吸取了上次簪子的教训，你的手帕上没有绣特殊的花纹和自己的名字。

“哟，这么大方的就把手帕给我了啊，小生真是受之有愧。”

“……既然觉得受之有愧，就把我哥的情况告诉我。”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画卷和一封书信，交到你手上：“打开看看。”

画卷上画着一个少女，但是你一眼看出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再打开信，是哥哥的字迹：

“吾妹亲启，肃在边关一切安好。脑海中全是你小时候的模样，不知现在……别把信给父亲看，免得他多愁善感，哥哥很快就能回来！”

“哥哥……”你想他这些年在边关的生活，自然是比不得丞相府，定是吃了许多苦头，鼻子有些发酸。

“喂喂小哭包，你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个人啊？”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你想哭的冲动，“我带来了你哥的消息，不用客气，叫我萧大神就好。”

“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你莫不是跳大神的……”你被他的话逗笑了，他看到你笑起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真的见不得她掉眼泪。

“不信吗？你哥都管我叫萧大神，他信里面都没有提到我？”

“我看看……哦背面有行小字，感谢萧大神帮我送信……这句话必须写，不然他下次回京述职就不帮我带了。”

“还算他有良心。”

“原来你真叫萧大神啊？”

“萧大神怎么会骗你呢？”

“那萧大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打算回府了。”

“呃，恐怕还要借用一下你的马车，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通缉了。”

“你干什么事了？一个回京述职的官员还能被通缉？”

“嗯……杀人。”

“可刚刚那指挥使说你是盗贼……”

“哦，那是他没看见我杀人，光看见我偷人东西了。”

好好好，肃哥儿现在都跟杀人犯玩一起了，你两眼一黑，看不到丞相府的未来。

三

“你要去哪里？城东有家医馆治跌打损伤极为有效果，你要不要去？”你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他，有些头疼。

得早点把他甩了才行，不然始终跟着个祸患。

他懒懒道：“不着急，我还想和小美人多待会。”

可是我不想跟你多待会啊喂！

“话说，想不想嫁到边塞来？这样你就能跟你哥团聚了。”

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顾不得往常的礼仪，指着他道：“我再说一遍，我哥肯定能回来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萧大神，要不你跳个大神给自己祈福一下？”

他没有回答你的话，看着你手上的小叶紫檀手串，面色凝重。

“怎么了？诶……你松手！”他拉住你的手，力道大到你坐不稳，直接跌进他的臂弯里。

温热的气息落在你的发间，你甚至能听到他一上一下的心跳声，你推了推他：“你，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气势汹汹。

他一只手就把你一双手攥在掌心，另一只手钳制在你腰间，让你无法抽身离开。

他的手指抚过手串，在你腰间的手摸到了齐司礼给你的平安符：“哟，有万相寺从不外传的手串，还有摘星楼的平安符，看来你过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滋润啊……”

“你怎么知道是万相寺的，万一是我从黑市上买的呢？”你看他阴沉的脸色，心里有些发虚，下意识狡辩道。

他翻过你的手腕，只见珠子上刻了两个小字“万相”。他对上你的眼睛，一挑眉，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呃……”

“哦，还有文王的簪子……你真是在下一盘大棋啊。”他的手从腰间一路攀上了你的头发，几缕发丝还有意无意地缠上了他的手指。

“你！你不是在边塞吗，怎么什么都知道！”被他识破谎言的窘迫，让你有些气急败坏。

“我来考考你，官员多久回京述职一次？”

“三年……也就是说……”

“答对咯，我三年前也回来看过你。”

“但是你也不应该知道那么多啊……”你小声嘟囔道。

“不把你了解的彻彻底底，你哥问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他想到三年前左肃问他关于你的问题，差点细致到连每日吃什么都要问一遍。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喜欢收集别人的物件，不如我也送你个东西好了。”

“什么东西？”你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指腹在你脸上摩挲，指上的茧磨得你有些生疼，你摆头想脱离他的掌控，却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别动，等会划伤了，你就去城东那家治跌打损伤的医馆瞧瞧，验证一下是不是治得特别好。”

你干脆闭眼不看他的表情，放弃挣扎，催促他动作快点。

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就叫你睁眼：“好了，没弄疼你吧？”

“什么啊？我都没感觉。”你微微晃头，才发觉耳朵上有东西。

“嗯，很好看。”他满意地点点头，笑的还有点开心。

“什么样式的耳铛？”你虽然打了耳洞，但是还从未戴过。

“怎么说呢，想起了边塞的一句话。”

“什么话？”

“上天把最美的景色都给了秋天，而最美的颜色又都给了胡杨。”

“风马牛不相及。”问的是耳铛，跟胡杨有什么关系。

“照个镜子就知道了，走了。”他站起身，把你抱在座位上坐好，才掀开帘子溜出马车，风中还残留他的体香和话语：“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叫我名字。”

你闻言，掀开帘子，手呈喇叭状，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跳大神的萧大神——”

他没有做动作来回应，可嘴上却应声道：“还真是小笨蛋一个。”

四

“小姐！你的耳铛好好看！是万相寺赠与女香客的吗？”

“嗯，怎么不算呢……”

“早知道我也跟去上香了！”

“拿铜镜来，让本小姐再欣赏下。”

你取下一只耳铛欣赏，是圆圆的珠子，渐变色的，黄中带红，这种黄色你从未见过，不是鹅黄浅黄之类的，你找不到言语去描述。而红色，像秋日红透了半边天的晚霞。

待到锦儿拿来铜镜，你才发现，这种大胆的配色非但不怪异，反而衬得你更加娇艳动人。

你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这就是边塞的胡杨吗，真好看。”

“哥哥，我们这算不算凝视着同一片胡杨林呢……”

似乎心里听到了回应，你笑了起来。

“嗯！我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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