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岐至朝歌一路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尤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如孟春落得第一场雨,恰忆起昔时见霏霏细雨落于指尖顺新苗叶尖而落,拥入西岐这片土地之中,饮得一壶西凤酒,诉尽多少往事将其化作云烟由它而去。陈年佳酿最是能呈旧人旧事,农忙之后于田埂间与农户对坐时麦梗上常置几瓿西凤酒来,笑忆昔时谈笑风生。西凤酒入喉甘润挺爽,虽是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可几寻过后总是会得些许醉意,又因许后要下地耕作不敢喝得烂醉。可终归带些醉意,人不免将话匣彻底敞开了来说。仍记是幺弟离家的第五个年载,田间农人方结束了一天的耕作,我同父亲本欲问过今年收成便离去,却叫人带着酒拉住,说道时辰尚早,不妨坐下来慢慢谈。
西岐人皆称“秋宵胜孟春”,我见那麦田连绵数里不绝,秋风过、激起麦菽千重浪,一轮夕日欲西颓,迟暮时将天边垂云尽染作似麦穗一般的金色,天似与远处的麦田相接般。农户同父亲交谈着今年的收成好同去年的余粮好叫人能安心过个冬,说若明日天气好称早收麦打麦,还要拣些好的麦穗来作来年的播种…芒种时虽已渐渐入夏,可傍晚时分田野间也算凉快,农户并不急于归家,话题也不只在麦收上。我见一人拾起地上掉落的麦穗,试着放在手中搓下麦粒来。可麦子定要方才抽穗时方能如此脱下,他忽得道,以前长到能下地的岁数就要帮着家中做农,家中兄姊常常趁麦子尚未完全熟透时搓下麦粒作零嘴。西岐人平日多靠家中这几亩田为生,谁家幼时又不曾被兄姊带着做这些事?仍记曾带幺弟来麦田,孩童定是耐不住父亲同人谈事时在旁等待的寂寞。虽有时会问人讨得一小支青涩的麦穗,西岐的田野间不只有麦田,田埂处常长着野草—农户只管地里的,对田埂上的极少去除,更多时我常帮幺弟编些草编的兔儿或马。
他最喜马,父亲曾托人寻得两匹雪龙驹,却因不曾驯化野性难消,纵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叫接近,幺弟总能寻得空子偷溜着去马棚看马。他问我,雪龙驹同别的马有何不同?
我说,雪龙驹最善识途,可日行千里。你想去哪儿,只要同它们说一声,便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那时只想到,要从麦田的这头,走到另一头。田间是无数农户一步步踩出来的小路,蜿蜒的从脚下一直延到远方,看来是极远的路,也是幺弟走过最远的路。徒步走下来他已是困意上头,伏着父亲的肩头便沉沉睡去。这段路再往更远的地方,他也去过,不再是走去,而是乘着玄鸟纹案的马车;归处也不再是西岐的麦田的尽头,而是朝歌。
大王尝于各地征求质子,父亲令我同幺弟比试射箭,胜者随侍者前到朝歌。我见他挽弓搭箭、十支中红者有七八支,却不同往日垂头丧气的模样,幺弟脸上总是藏不住心思的,见我握弓的手一顿便面露出些许慌张来却又硬要绷着张脸强掩着。我只一掂便知幺弟不知于何时在弓同箭上动了手脚,我知他年少胸怀大志,不愿安于西岐一隅。也罢、也罢!少年不曾饮尽一滴酒,却又定是要有过扬鞭打马过荒丘,逐着那西斜的日追寻自己的朝阳。
我道,且由他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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