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抬起头,温声道:“你性情坚忍,极为执着,虽遭遇坎坷,但贵在永远坚守本心,往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此数福泽绵长,朋友,你的未来必然繁花似锦,圆满光明。”
以上几句,全部都是现场瞎编,胡说八道。谢怜根本就不会给人看手相。他从前被贬,有一段时间便经常后悔从前在皇极观为何不跟国师们学看手相和面相,如果学了的话,在人间讨生活的时候也不用总是吹吹打打街头卖艺和胸口碎大石了。而他之所以要看,也并不是看这少年命运如何,而是要看这少年到底有没有掌纹和指纹。
寻常的妖魔鬼怪可以变幻出虚假的肉身,装作活人,但是这肉身上的细微之处,比如掌纹、指纹、发梢,一般是没有办法细致到这种地步的。而这少年身上非但没有任何法力波动,觉察不出端倪,掌纹也十分清晰。若当真是妖魔鬼怪伪装的,那就只有“凶”以上的那一档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完美伪装了。可是,到了那种身份级别的鬼王,又如何会跟他来一个小山村里坐一路牛车打发时间?正如天界的神官们个个都日理万机脚不沾地一般,他们也是很忙的!
(白潋心中呐喊:“相信鬼王,他们确实一个比一个闲!!!”)
谢怜装作很有把握的样子硬着头皮编了几句,终于编不下去,三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一边听他胡说八道,一边低低地发笑,笑得十分耐人寻味,道:“还有吗?嗯?”
谢怜心想不会还要编吧,道:“你还想算什么?”
三郎道:“既是算命,难道不都要算姻缘吗?”
谢怜轻咳一声,肃然道:“我学艺不精,不太会算姻缘。不过想来,你应当不用愁这个。”
三郎挑起一边眉,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用愁这个?”
谢怜莞尔:“定然会有许多姑娘家喜欢你吧。”
三郎道:“那你又为什么觉得必然会有许多姑娘家喜欢我呢?”
谢怜正要开口顺着他答下去,忽然感觉出来了。这小朋友竟是在想方设法引着自己直接开口夸他,无奈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好,揉了揉眉心,道了声:“三郎啊。”
这是谢怜开口叫的他第一声三郎。那少年听了,哈哈一笑,终于放过了他。
但三郎放过了他,白潋却又凑上来,一双大眼好奇的盯着谢怜:“善人哥哥,你看看我手相怎样呗?”
白潋的手比起三郎,小了一些,也肉了一些,但还是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只不过看起来圆润了些,捏起来软软的。
谢怜有些好笑,刚刚自己和三郎的对话对方肯定听到了,但他还是凑上来问,明摆着想听夸,果然和自己老哥一个德行,但他还是好脾气的捏着他的手指头看:“好啊,我给你看看。”
此时白潋正兴奋的在心里呐喊:“统统统统!!谢怜捏我手了!!!!啊啊啊啊啊!他无奈低笑的样子好温柔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一排省略号甩给白潋,“宿主,你这样看起来像个变态。”
谢怜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他是不会看,无奈,只好开始乱说乱夸。
“嗯……你生性洒脱,心胸宽阔,心道坚韧,做事坦荡问心无愧,心怀世道…。”谢怜不太确定的说,白潋笑眯眯的看着谢怜,谢怜再编也编不下去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善人哥哥!”白潋见他略有些尴尬,立马解围道。废话,他可见不得自家怜怜尴尬。
谢怜笑着摇头:“给自己算卦是算不准的。”
此时牛车已气喘吁吁爬进了村子里,谢怜转身,微一扶额,赶紧下了车。三郎紧跟着跳下了车,白潋也想跳,但想起自己上次跳却被一根绳子拌倒摔了个狗吃屎被三郎嘲笑了几月,上上次跳却因太矮而摔了个屁墩被三郎笑了几天,上上上次……反正只要他跳就不可能不摔的结果,默默老实的爬下去。
下了车,谢怜一抬头才发现,方才这两人一路都是懒散地躺在牛车上,现下两人这么站到一起,这少年居然比他还要高,两人竟是无法平视。而白潋……14岁150了解一下?
谢怜走在前面领路,“走吧两位。刚刚说的去我那小庙呢。”
刚刚他答应了白潋,而且刚刚看手相时也确定这两人都是正常人,自不可食言。
若这两位少年当真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公子,总不能就任他们这样到处乱跑。谢怜十分怀疑他两这一整天和记就只吃了那半个馒头,年轻人这样仗着身体任性乱来,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真的晕倒在大街头。
白潋听见这话,兴奋的一蹦一跳,又在心中嚎着:“小统子!!!看看看,这就是太子殿下,这就是谢怜!!!待人真诚,诚信守信!!!好不好!”
“……”系统头疼,自己这是绑定了个什么玩意?
三郎则跟着走没有说话,慢慢走到谢怜面前,上身前倾。谢怜还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非常近,又有点招架不住。
那少年又退了开来,他竟是顺手就把谢怜扛回来的那一大包破铜烂铁都拎了,道:“那就走吧。”
谢怜当场便怔了一怔。看那少年身形修长,却是帮他拎着一大包破烂,还拎得如此泰然自若,直教他心里连声道罪过罪过。三郎迈了几步,已经走了出去,谢怜待要追上,忽然想起那赶车的老大爷还躺在车上,当下折回去又是伸手一点,把人弄醒,叮嘱他今夜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那老大爷路上见了他的本事,说一哪里敢有二,连连点头,拉着老黄赶紧回家了。
板车上剩下的东西只有一卷席子了,谢怜想把它背起,白潋却强着自己背上,谢怜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再回头看,看见三郎单手扛着那一大包乱七八糟的东西,悠悠地上了山坡。心里负罪感更强了。
白潋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头冲谢怜一笑:“没关系,就当我们谢谢你让我们住下啦!”
谢怜一愣,月光倾洒下的小孩看起来格外乖巧,笑的一脸灿烂看不出之前的半分清冷,桃花眼弯弯的,少年气溢满了周身。随即谢怜也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到了那座歪歪扭扭的菩荠观前,三郎一低头,扑哧一笑,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谢怜走近才发现,他在看的是那个危房求捐款的牌子,轻咳一声,道:“你看,就是这样。所以我方才说,你可能住不惯。”
三郎道:“挺好的。”
白潋附和:“求之不得呢!”
可不,那么多读者想住都住不到呢!
以往,都是谢怜对别人说“还好还好”,今日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对他说,还真难以形容是何感受。菩荠观原先的木门早已朽烂,谢怜把它拆了换上了帘子,上前撩起,道:“进来吧。”三郎和白潋便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这间小木屋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只有一条长方供桌,两把小木凳,一只小蒲团,一个功德箱。谢怜接过三郎手里提的东西,把买回来的签筒、香炉、纸笔等物摆上供桌,点起一支收破烂时人家顺手塞的红烛,屋子里霎时明亮起来。三郎随手拿起签筒,摇了摇,放下了,道:“所以,有床吗?”
谢怜转过身,默默把白潋背上那卷席子拿了过来,递给他看。
三郎挑起一边眉,道:“只有一张是吗?”
谢怜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这两个少年,自然是没想到要提前多买两张。他道:“你们若不介意,我们今晚可以挤一挤。”
三郎道:“这挺小,看起来只能挤两人。”说着,他看了眼白潋,眼里带着威胁。
白潋一凌:“我不用,我睡外面干草垛上!”
三郎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白潋又感觉自己差一点和这美丽的世界say拜拜了……
实际上并不是三郎对他不好,笑死,他堂堂一个鬼王要是在外面睡一晚会生病,那他便也称不上鬼王。
“这……不太好吧?”谢怜有些犹豫。
三郎真是想和谢怜睡想疯了,拿着自己弟弟就开涮:“没关系,他皮糙,小时候还皮,三天两头在外面睡。”
谁说不是呢?天天流浪,你说对吧,花三郎?
“那好吧。”谢怜答应道,说完便拿了扫帚,把地又扫了一遍。白潋之前都出去了,但他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不一会就又进来了:“外面无聊,我坐会再走。”
谢怜点点头,扫完了地,正蹲在地上铺席子,边铺边道:“我想,除了信徒,应当再没有什么少了的吧。”因是回答刚刚白潋不在时三郎的问题。
三郎也蹲了下来,一手托腮,问道:“神像呢?”
经他提醒,谢怜这才猛地想起来,他居然当真忘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神像!
没有神像的观,算什么观?虽说是他本尊就在这里了,但总不能让他每天自己坐到供台上去吧。
思索片刻,谢怜便找到了解决方法,道:“方才买了纸笔,明天我画一幅画像挂上去吧。”
自己给自己画像挂在自己的观里,这事若是传上天界,估计又会被笑十年了。但是,雕一尊神像既耗成本又费时间,相较之下,谢怜选择被笑十年。孰料,三郎道:“画画?我会啊。要帮忙吗?”
一听画画,白潋也兴奋了,画画可是他的特长啊,再说,他个现代画的不比古代画的好吗:“我也可以帮忙!”
谢怜一怔,笑道:“那就先谢过你们了。不过,你怕是不会画仙乐太子像吧。”毕竟,他的画像,几乎全都在八百年前烧毁了,而无论如今幸存了多少,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看过。三郎却道:“当然。我会。方才我们在车上,不是正说到这位太子殿下吗?”
白潋却十分干脆的说:“我见过。”
谢怜:“???”
三郎扯了扯白潋衣袖,不动声色的道:“不用管他,他只见过仙乐太子的画。我们继续讨论车上的画。”
谢怜点点头想起来的确如此,方才路上,他说“你应该没听过”,但三郎和白潋并没有回答。眼下听他这么说,略感惊奇。他铺好了席子,直起身子,道:“莫非三郎你当真知道他?”
三郎坐在了席子上,道:“知道。”
这少年说话的神情和调调都十分有意思。他时常在笑,可真的很难分清,他那笑容里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嘲讽对方不值一提。谢怜一路听他谈天说地,对他的评价还是颇感兴趣的,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道:“那,对于这位仙乐太子,三郎你又有什么看法?”
二人灯下对视,红烛火光微颤。三郎背负烛光,一双黑眸沉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但白潋却感觉粉红泡泡乱冒。
少顷,三郎道:“我觉得,君吾一定非常讨厌他。”
谢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怔,道:“为何你会这么觉得?”
三郎道:“不然为什么会把他贬下去两次?”
闻言,谢怜微微一笑,心想:“果真是孩子想法。”
他低了头,一边慢慢去解衣带,一边道:“这个和讨厌不讨厌并没有关系吧。世上有许多事都并不能简单地用讨厌和喜欢来解释的。”
三郎道:“哦。”转头又对白潋道:“出去,睡觉。”
白潋:“……”他认命的出去,
谢怜看了看白潋,才转过身,除去了白靴,又道:“况且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帝君只不过两次都尽了职而已。”
三郎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谢怜这边脱了外衣,叠好了准备放到供桌上,还想再说一点,一回头,却见三郎的目光凝落在他足上。
那目光十分奇异,说是冰冷,却又觉得滚烫刺人;说是炽热,却又隐隐透着冷意。谢怜低头一看,心下了然。这少年望的,是他右足脚踝上的一只黑色咒枷。
第一道咒枷牢牢圈于颈项之间,第二道咒枷则紧紧缚于脚腕之上。这两道咒枷,无论哪一道都锁得不太是地方,而且无可遮挡。以往,若是旁人问起,谢怜一般都胡乱答说这是练功所需,但若是这三郎问起,怕是就没那么好敷衍了。
然而,三郎只是盯着他脚踝看了一阵,并未多言。谢怜便也不在此处纠结,躺了下来。那少年也在他身边乖乖躺下,和衣而卧,料想是不习惯在地上除衣而眠,谢怜心想,回头还是得弄张床,道:“休息吧。”
轻轻一吹,红烛就此熄灭。
次日清晨,谢怜睁开眼睛,三郎没躺在他旁边。而抬头一看,心头一震。供桌上方,竟是挂着一幅画像。
这画像,画的乃是一名身着华服、戴黄金面具的男子,一手仗剑,一手执花。笔力绝好,用色绝佳。
正是一副“仙乐太子悦神图”。
谢怜已经许多年都没见到这幅画了,他看得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起身,穿好衣服,挑起帘子。三郎和白潋就在屋外,三郎正倚在一片阴影里,一边将一把扫帚在手里转着玩儿,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天,白潋一身白衣,也不嫌脏,就地一坐和三郎同款望天姿势。
这两位少年似乎是当真不大喜欢日光。一个望天的那副神气,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把那 太阳拽下来踩个稀巴烂一般,一个望天时的嚣张,像是在想怎么把太阳拽下来砸个稀巴烂,都蔫蔫的。门外有一堆落叶,全都扫好了堆在一处。谢怜出了门去,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三郎仍是靠在墙上,转过头来,道:“不错。”
白潋没转头,似是不想出个办法就不转头:“挺好。”
谢怜走过去,接了三手里的扫帚,道:“三郎,观里那画像是你画的?”
三郎道:“差不多,我画了大概,阿桐画了细节。”
谢怜又转过头看了看白潋:“画得真好。”
三郎嘴角翘了翘,并不说话。白潋听后倒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胡乱睡了一晚,三郎和白潋头发一个比一个乱,白潋倒好,他本来就是散着的,现在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凌乱美,看着少了分清冷,多了几分肆意。
三郎的头发则束得更歪了,松松散散的,十分随意,可事实上,也十分好看,随意而不凌乱,倒有几分俏皮。谢怜指指自己头发,道:“要不要我帮你?”
三郎一点头,和谢怜进观去了。白潋没有进去,还是坐在树阴影下,主角的狗粮,自己还是少吃,不然噎住就不太好了。
谢怜待三郎坐下,解了他的头发,将那黑发握在手里,便不动声色地细细端详起来。
即便掌纹、指纹做得完美无缺,但妖魔鬼怪们总会有一个地方出现漏洞。一个活人的头发,是数也数不清的,而且一根一根,分得十分细密且清晰。而许多鬼怪伪造出来的假皮囊,它们的头发要么是一片黑云,要么是黏成了一大片,仿佛一条一条布片,再要么……就干脆扮作个秃头了。
昨晚确认过了掌纹和指纹,原本谢怜已是放下了警惕,可今早看到的那副画像,忍不住又让他微微生疑。
不是画的不好,就是因为画得太好了,他才觉得奇怪。
然而,他手指在三郎发理中轻轻摩挲,缓缓探查,这少年的黑发顺长,分明全无异常。半晌,不知是不是给他摸得痒了,三郎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斜斜睨着他,道:“哥哥,你这是在帮我束发呢,还是在想做点别的什么呢?”
他长发披散下来,俊美不减,却无端多了几分邪气。如此发问,似在调笑,谢怜莞尔道:“好啦。”这便迅速帮他束起了头发。
谁知,束完之后,三郎对着一旁的水盆瞧了一眼,回过头,对谢怜挑了挑眉。谢怜一看,又轻咳了一声,揉了揉眉心。
这头发,方才束了是歪的,现在束了,还是歪的。
三郎虽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他,谢怜却是觉得起码有好几百多年都没这么窘过了,他放下手正想说你过来我们再来一次,只听门外一阵嘈杂,人声脚步声四起,几声大喝传来:“大仙!!!”
谢怜一听,吃了一惊,抢出去一看,只见门外堵了一大圈人,个个神情激动,脸色通红,为首的村长一个箭步抢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大仙!我们村儿竟然来了个活神仙,真是太好啦!!!”
谢怜:“???”
而其余的村民们已经统统围了过来:“大仙,欢迎来到咱们菩荠村落户哇!”
“大仙!你能保佑我讨到我媳妇儿吗?!”
“大仙!你能保佑我家里那个快点生娃吗?!”
“大仙!我这里有新鲜的菩荠!吃菩荠吗?!”
村民们太过热情,谢怜被围攻得连连后退,心中叫苦。昨晚那老大爷竟是个大嘴巴,明明叮嘱过了不要说出去的,今早一起马上就全村都传遍了!
对此白潋只能感叹一句:离谱,离了个大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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