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潋。
谢怜抬头盯着少年离开的地方,他虽然白潋没有露出脸,但谢怜看出了那把扇子,是白潋之前在罪人坑用的那把。而且,白潋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分辨了,声音悦耳,清清冷冷中又带着一丝嚣张,能把这两种反差特大的声音揉到一起,除了他还有谁?
谢怜看了会就低下头,上前俯身去扶那编满绷带少年,道:“你还好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那少年突然肩头一震,缩头缩脑地看他。这一看,面朝谢怜,谢怜才发现他正脸上缠着的绷带全都被血浸污了,黑黑红红,甚是骇人。从绷带缝隙里露出的两只大眼睛倒是黑白分明、清澈异常,然而,这双眼睛里映出了谢怜的模样,却满是恐惧和胆怯。
谢怜扶着他胳膊,想让他站起,他却忽的“啊”的一声大叫,一把推开谢怜,跳起来就跑。因这少年曾患有人免疫,与仙乐国必然脱不了关系,谢怜看到他就心头巨震,心神难免有点恍惚,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开,连斗笠都摔地上了。他一怔,道:“等等!”
他待去追,方才被他掀开的那几只恶鬼却又纠缠上来。那少年往长街上逃,街上熙熙攘攘,他在群鬼中矮身钻了几下就快要消失。若邪难以在这种地方探出抓人。情急之下,谢怜道:“两位大人,这边交给你们了!”若邪倏出,将几条恶鬼抽得飞向那两人。他则矮身一抄,抄了斗笠,朝那少年逃跑的方向飞奔而去。
谢怜在街上艰难地挤着前进,一路喊着:“借过!借过!”而那少年常年在人间藏匿躲闪,逃跑自然轻车熟路,一会儿能看到个脑袋,一会儿能看到个背影,一会儿又看不到了,竟是越来越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怜只觉这个方向街上越来越热闹,人人鬼鬼摩肩接踵,挤得也越来越困难。正追着,忽然一大波人涌出,群鬼彻底将他和那少年冲散了。
眼看着纷纷扰扰的视线里,完全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了,谢怜怔怔站在原地,出了神。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究竟是觉得没抓住对方失望了,还是觉得一个噩梦又离自己远去了。
被涌出的鬼群冲刷着,谢怜却是一动不动。半晌,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奇异的歌声。
那歌声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十分奇异,十分旖旎,仿佛是许多个女子在一边调笑嬉闹,一边轻歌曼舞。循着歌声,谢怜转身一望,这才发现,他追着那少年,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之前。
天界和鬼界,都有着十分华丽的建筑。然而,天界的华楼,华丽中是凝重大气,鬼市这些华楼,却是华丽得妖艳,华丽得轻浮。连这高楼上“极乐坊”这三个大字,都透着一股妖气。
沉吟片刻,谢怜还是走了进去。
撩起珠帘,一阵暖暖的香风扑面而来,微微侧首,似要避过这阵靡靡之气,随即,他看到了一间大殿。
大殿之中,许多容貌姣好的女郎们身披纱衣,妖艳地舒展着身姿,尽情歌舞,那阵歌声便是她们传出去的。旋转着,恣意着,仿佛无数带刺的花朵在深夜中绽 放,若是有深夜行人闯入,看到这幅情 形,不知他们会是恐惧更多,还是会痴迷更多。然而,谢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大殿最后的花城和白潋。
他没想到,刚刚还见白潋,现在白潋已经在这坐着了。
大殿之末,是一条墨玉铺成的长榻,可容十人并卧,但那榻上只坐了两人,正是花城和白潋。他们面前有无数艳丽的鬼界女郎们载歌载舞,却一眼也没看,白潋瘫在长榻上正在闭目养神,而花城则百般聊赖地盯着自己眼前。
花城眼前的,是一座金灿灿的小宫殿,粗略一看,很像是天宫的建筑。再仔细一看,那宫殿,居然是用一张一张精致的金箔堆起来的,而他手中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的,也正是一片金箔。
金箔作殿,这个游戏,谢怜幼时在仙乐皇宫里时常玩儿,其游戏趣味,和平民孩童用小石头块堆房子,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他年少时候的性子一贯喜聚不喜散,无论是什么,放在一起了,就不愿分开,辛苦做好了,就不愿摧毁,所以堆出了什么都不许人碰,恨不得用浆糊来糊住,让它永远也不会变才好。看到这宫殿层层叠起,叠了大概有一百多片金箔,颤颤巍巍的,瞧来令人想到了一个词:危如累卵,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谢怜忍不住心里默念:“不要倒,不要倒。”
谁知,过了片刻,花城凝视那宫殿片刻,忽地粲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小金殿上方轻轻一弹――哗啦啦,整座金殿都倒塌了。
白潋一下子睁开眼:“你有病?我还睡着呢。”
花城笑着说:“边去。”
金箔散了一地。摧毁了这样一座小金殿,花城的神色却是有点儿愉悦,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把积木玩具推倒了的那种愉悦。白潋也没再跟他倔,弯腰捡起一片金箔,随意揉搓着,一会撕下来一条,一会撕下来一条。
花城把拿在手里玩儿的那片金箔随手一丢,跳下了榻。那群翩翩起舞的女郎迅速向两边退开,掩口不歌。他则踩着一地金灿灿的碎片,向门口这边走了过来,道:“哥哥既然来了,为何一直不上前来?莫不是只离开了几天就和三郎生分了?”
听了这话,谢怜道:“方才在赌坊,可是三郎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花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道:“郎千秋也在场,我若不敷衍下做做样子,怕是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白潋白了一眼:“那可真够敷衍的,敷衍到只有那位小太子察觉不出来。”
谢怜心中也想:“这倒确实……”对于花城和白潋识破了郎千秋的身份,他倒不如何惊讶。说不定花城对混在群鬼中的师青玄也心知肚明。谢怜也不掩饰什么了,道:“三郎和阿桐还是那般见多识广。”
花城笑道:“这个自然了。哥哥这次,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白潋:“把我加上谢谢。”
“……”
扪心自问,若是谢怜知道花城和白潋在这里,大概也会趁个假特地走一趟拜访一下,然而,恰恰这次不是。不过,花城也根本没在等他的回答,微微一笑,道:“不管你是不是来看我的,我都开心。”
白潋二次重申:“把我加上谢谢。”
谢怜:“……”
谢怜无奈道:“那位江肆呢?”
“他还有事,就先走了。”白潋叹气,“唉,原本打算把他拉着一起去买东西呢。”
谢怜还想还说什么,就听底下两旁掩口的女郎们发出吃吃娇笑。花城一侧首,她们纷纷俯首,顷刻之间退得干干净净。偌大一座华殿只剩下两人。花城道:“哥哥到这边来坐。”
谢怜一边跟他走了,一边道:“这就是你的真容?”
花城脚下微微一顿。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怜觉得,花城的肩膀,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须臾,花城神色如常地道:“我说过的。下次再见你,会用我原本的面目。”
谢怜莞尔,拍了拍他的肩,由衷地道:“挺好的。”
白潋似笑非笑:“没我好看对吧?”
花城瞥了他一眼,白潋立即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他只觉得自己刚刚又差点嗝屁。
谢怜既不调侃,也不宽慰,不多说一句,自然处之。花城笑笑,这一次,神色是真正地如常了。两人走了几步,谢怜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向花城确认,将胸口那条银链子取了下来,道:“对了,这个,是不是你留下来的?”
花城看了那指环一眼,微笑道:“送给你的。”
谢怜道:“这是什么?”
花城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带着好玩儿就行了。”
虽然他是这么说,谢怜却知道,这东西必然没那么简单,道:“那就多谢三郎了。”
白潋想了想,不由“woc”惊呼出声,这……TM不是花城骨灰吗?又是个名场面啊!!!
谢怜有些奇怪的看了白潋一眼:“怎么了?”
花城瞪了白潋一眼,白潋赶紧说:“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件事,就喊了下。”他总觉的自己刚刚离死又差了一步……
花城只瞥了眼白潋就又去看谢怜,看到他把指环又戴了回去,花城目中有微光闪动。谢怜四下望望,道:“在赌坊听你说要来极乐坊,我还以为极乐坊是什么烟花之地。如此看来,倒像是一间歌舞乐坊。”
花城挑眉道:“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从来不去烟花之地的。”
这倒是教谢怜奇了,道:“当真?”
花城道:“自然当真。”
白潋不怕死的刘胡兰精神再次迸发:“你别信他的鬼话,善人哥哥。”
花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于是乎,白潋就被赶出来了。然后,过了三分钟,白潋又凭着超厚的脸皮,蹭了进去。
不过他刚进来,就后悔了。
花城和谢怜并排坐在墨玉榻上,有说有笑,秀的他快噎住了。
他只听花城又道:“这地方是我修着玩儿的,算是居所之一,有空来晃晃,没空不管。”
谢怜道:“原来是你家。”
花城却纠正道:“居所。不是家。”
闲谈几句,谢怜道:“三郎,阿桐有件事,可能要拜托你一下,不知你有没有空。”
花城道:“什么事?在我们的地方,有事直接说。”
白潋酸酸的说道:“呦,二位大爷居然还记得小的,实在是有劳二位费心了。”
谢怜:“……”
花城:“……闭嘴,再吵就出去。”
白潋瞬间老实。
无语片刻,谢怜道:“之前在与君山处理了些事,我遇到过一个少年,与我故国可能有些渊源。”
听他说到“渊源”二字,花城的眼睛眯了眯,不语。谢怜继续道:“但我当时处理不当,把他吓跑了。后来我托人搜寻他的下落,始终没能再见。方才在你这鬼市一通乱走,却好像无意间遇到了。三郎是此处主人,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一找?那少年脸上缠满绑带,刚刚从这极乐坊门前逃走。”
花城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低低说了几句,似乎在和谁通灵。片刻,又坐了下来,笑道:“好了,等着吧。”
白潋跟着点点头。
他们是鬼市之主,自然比他行事方便。谢怜松了口气,道:“真是又多谢你们了。”
花城道:“这算什么。不过,你就这么丢下了郎千秋?”
谢怜心想,郎千秋若是在,直头直脑的,还真难说又会闹出什么来,还是之后再汇合吧。他随口道:“方才在赌坊,泰华殿下可能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啦。”
花城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带点轻蔑意味的笑容,道:“哪儿的话。他还不够资格算什么麻烦。”
“他?他就是个麻烦好吧?”嚣张的语气嚣张的表情。
谢怜道:“泰华殿下也是天性如此,见到那种赌 局,觉得非制止不可,这才一时冲动。”
花城淡声道:“那是他见识太少。在让自己多活十年和让敌人少活十年里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这就是是恨。”
白潋跟着说了句:“不是我人身攻击,说句实话,连郎千秋都可以飞升,请问贵界没人了吗。”
“……”
谢怜有点心虚地揉了揉眉心,心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毕竟我一个收破烂的都能飞升……”
犹豫片刻,他还是道:“三郎,阿桐,这么说的话,可能逾越了,但我还是多说一句。你们那间赌坊,十分危险,怕是终有一天要出事的。”
白潋叹气:“鬼界,善人哥哥,这是鬼界!”
谢怜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是鬼界也不行。”
白潋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怜觉得这种赌儿赌女赌人寿命和暴毙的赌局,真是十分造孽了。而且,小打小闹倒也罢了,万一哪天赌得太大,天界迟早不能袖手旁观。
花城看了看白潋,又看了看谢怜,道:“殿下,你问过郎千秋,为什么他要冲出去没有?”
谢怜微微一怔,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问。花城又道:“我猜,他肯定跟你说,如果他不做这件事,就没有人会做这件事了。”
谢怜道:“你猜的很准,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花城道:“那么,我就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如果我不掌控这种地方,还是会有另一个人来掌控。与其掌控在别人手里,不如掌控在我的手里。”
谢怜明白了。
各有道路,他并不知鬼界是怎么个情况,本也不好多说。花城又道:“不过,还是多谢哥哥的关心了。”
正在此时,谢怜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一名年轻男子道:“城主,小城主,那名绷带少年,属下已经找到了。”
谢怜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青年站在极乐坊门口,珠帘之外,正微微躬身。而他手里抓的,正是那名衣衫褴褛的绷带少年。
花城头也不回,道:“带过来。”
那黑衣青年便提着那少年走了进来,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那绷带少年可能是知道跑不了了,被放下来后只是低头。而谢怜无意间扫过那青年的手腕,忽然发现,这人手腕上,有一道黑色的咒圈。
这个东西,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咒枷!
那青年将人送过来了,又是一欠身,这便退下了。谢怜原本应该多看他几眼的,然而,眼下还有更需要他关注的人。他俯身靠近那少年,赶紧抢先道:“你不要害怕。上次是我不对,再也不会了。”
那少年一双大眼,惊疑不定。可能是逃跑了好几次,也没力气再跑了。瞅了瞅他,又瞅了瞅墨玉榻上的小案。谢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小案上摆着一盘色泽鲜艳的果子。
想来是这少年东躲西藏许久,多日没有进食。谢怜转向花城,还没说话,花城便道:“你随意。不用问我。”
谢怜也顾不得再客气了,道:“多谢。”将那盘水果拿过来,递给那绷带少年。那少年一下子把盘子夺过来,囫囵地就开始往嘴里塞。
看来,他真是饿了很多天,饿得狠了。就算是在谢 怜最落魄饥饿得像条野狗的时候,吃得也未必有他这般狼吞虎咽。谢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慢点。”
顿了顿,他试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似乎想要说话,但就是说不清楚。白潋道:“他可能很多年没跟人说话,不怎么会说了。”
的确,这少年好像跟小萤都没说过几句话,怕是早就这样了。谢怜叹道:“慢慢来吧。”
这时,那少年忽然张了张嘴,道:“……萤……”
谢怜立即望向他,道:“你说什么?你是在说小萤姑娘?”
那少年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道:“……萤。”
谢怜懂了,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叫你萤?”
那少年又点头。这时,一盘水果已经全被他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谢怜看他脸上绷带被染得血迹斑斑,黑黑红红,思索片刻,温声道:“你你脸上有伤,看来很严重,我帮你看看吧。”
一提到这个,那少年眼中又流露出惧色。然而,谢怜一直温声相劝,他便乖乖坐了下来。
谢怜到他身前,从袖中取出一瓶药粉,要去解那污迹斑斑的绷带,花城在一旁道:“我来吧。”
谢怜摇了摇头,慢慢动手,把那头系得乱七八糟的绷带解了下来。
果不其然,这少年的脸上,虽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但是,那些恐怖的人脸已经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连片鲜红的伤疤。
上次与君山一见,他脸上虽然有烧伤,绷带上却没这么多血迹。这少年果然是后来又用刀子,去切割或划烂那些人面疫留下来的人脸了。
白潋看着肉一疼,在心里跟刚忙回来的系统吐槽道:“啧,真残忍…”
系统却罕见的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也才憋出一个字:“嗯”
白潋无语:“你哑巴了?”
谢怜此时正往这少年脸上涂着药粉,一边手都在微微发抖。这时,花城握住他手腕,又道:“我来吧。”
谢怜摇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沉声道:“不必。我自己来。”
八百年前的仙乐皇城,许多被感染了人面疫的人走投无路,都会选择这么做。那景象,当真是人间地狱。有的下手失误,刀割到了不该割的地方,流血过多而死去。有的虽然去掉了人面,那伤口却再也好不了。
而谢怜一层一层地给他缠上新的绷带,越来越发现,这少年的脸型和五官其实都十分端正,鼻梁秀挺,双眼更是黑白分明,原本该是个清俊的少年郎,现在却是这么一副令人窒息的容貌。他也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就算切去了那些畸形的人面,这依旧是一张令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脸,此后,永远也恢复不了本来面目了。
谢怜好容易才给他重新缠好了新的绷带,颤声道:“你是仙乐国人吗?”
这少年那双大眼睛望过来,谢怜又问了几遍,他却摇了摇头。谢怜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萤似乎想了想,才答道:“……永……安……”
这少年竟然是永安国的人!
谢怜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脱口道:“你有没有见过……白无相?”
那少年还欲说什么,谢怜和花城就听到了果盘摔裂的声音,一回头,却见白潋抱着头,跟那次在罪人坑中一样,冷汗直冒,半跪于地,面色惨白。
白潋看着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第一次感受到被绝望处处包裹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脑海不似上次那种撕裂般的痛,而是一种感觉脑子快被胀开的感觉,他只感觉到一股从心而生的绝望,压的他喘不过气。
“叮——”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脑海,爆炸声空然响起,震耳欲聋,震得白潋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一切显得十分混乱,四处逃跑的人,直冲往上的烈火浓烟,四处飞散的水泥片。白潋感觉脑子都要被撑开了。
“哔——仿生体失控逃离,仿生体失控逃离,全体抹杀,全体抹杀,系统自爆!!!”
“啊!”白潋猛的一怔,回过神来,所有不适全部消失,但他还是有点懵。
“我这是……”怎么了?
栖檀(作者):今天我生日,来个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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