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阿泰也感觉到了，朝卧房内张望，低声道，

阿泰：这个是吗？

莫日根：宁可放过，不要杀错。十年寒窗苦读，万一弄错就完了

狐江夜这个是，我闻到了

阿泰以扇轻轻一挥，一道药粉落在那狐妖的袍角上，留了个极小的痕迹。莫日根在另一扇窗前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看。房内睡着六人，莫日根摊开手时，钉头七箭不住震动，咯咯作响，显然是感应到了妖气。

裘永思：全是，你看其中有一只狐狸，睡得连尾巴都露出来了，他们不会让房里有凡人，否则很容易就会露馅

阿泰于是逐个做出记号，深秋时分，长安已有凉意，煮茶烤火常用炭盆，偶尔脏了袍角，乃是寻常事，料想狐妖也不会发现。

夜间，鸿俊在天井里内配药，李景珑则坐在一旁，仍旧翻阅案卷。

李景珑：辛苦你们了，这次若驱魔司无恙，便带大伙儿好好玩一场。

鸿俊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孔鸿俊：无恙？

李景珑一时说漏嘴，只得打个岔掩过去，说道

李景珑：案子结掉之后

孔鸿俊：抓住狐狸以后，要怎么处置？

李景珑：全部烧死

鸿俊被李景珑说出来的这话一惊，包括狐江夜，狐江夜身体一震，虽然他们做了这个事情，但也是族人啊，裘永思看见狐江夜的举动，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安慰道

裘永思：这是他们的后果，这也没办法啊

狐江夜嗯…

李景珑观察鸿俊神色，问道

李景珑：想为它们求情吗？

鸿俊想到被狐妖们害死的考生，亦不知谁来给他们主持公道，可他总觉得小狐狸也挺可怜的，便道

孔鸿俊：不能放过一些吗？

李景珑：谁来放过被害死的人？你是驱魔师

李景珑下午听见裘永思转述时，便觉得有点儿危险，只恐怕鸿俊与那小狐狸成了朋友，迟早将坠入万劫不复

孔鸿俊：你觉得妖都是坏的吗？那赵子龙呢？

李景珑：至少这些狐妖是

鸿俊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没有与李景珑争辩，如果今天那小狐狸没有害人，是不是就可以网开一面呢？但它也间接参与了害死考生的过程。

李景珑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便不再提那事，提醒道

李景珑：再放点儿

李景珑：我要一滴就能让它们彻底睡倒，现出原形的药。

下午李景珑搜刮了长安所有的药房，鸿俊只得再加进去不少，最后磨成粉，小心翼翼地装起来。

孔鸿俊：这个千万千万不能吸进去。长史，但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倒霉的。

李景珑：别咒我行吗？！

李景珑真是怕了鸿俊了，珍而重之地把它分装好，收进几个小袋子中。

午夜子时，十月终于过去，多事之秋也已接近尾声。

距离科举还有五天，当夜众人完成任务后，裘永思说道

裘永思：一共两百六十六只狐狸

李景珑：比想象中的少

李景珑饶是如此说，却终究有点儿不安，便安排轮岗，每天晚上都有人去盯着这些狐狸，以免有异变。

然而第二天，朝中下了通令——今年秋试提前三日，于十一月初二在太学馆召开，裘永思带回一张布告，众人沉吟片刻。

李景珑：妖王现在一定知道飞獒伏诛了，恐怕咱们打乱了他的布置，是以提前开试

莫日根：会不会是被发现了计划了？

李景珑摆手道

李景珑：也即是说，他的手下并不如咱们想象中的多。莫要自乱阵脚，提前到明天，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孔鸿俊：那我还去么？

说实话，鸿俊是有点不太想去的，他并不想去面对一个即将死在他们手上的小狐狸

李景珑：你去，这个时候，你的情报才显得至关重要

鲤鱼妖刚冒出头，正要问个究竟，众人怕它坏事，马上把它按住。

鸿俊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亲自前去赴约，午时三刻，来到丽水桥下。事实上李景珑已安排好，科举一开始，便会把这些狐狸一网打尽，而在裘永思见到小狐妖那天，便心念电转，留下了一个试探的开口。

若狐妖们早已察觉到危险，一定会派人出来，试探鸿俊。

发现危险与未曾发现，那小狐狸面对鸿俊时，一定是两套说辞。李景珑早就算计好了这名幕后主使已经骑虎难下，否则两百多学子一夜失踪，怎么交代？简直是在给驱魔司送把柄。

丽水桥下枫叶飞舞，残枫片片，顺流而下。

杜韩青趴在桥栏上看风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孔鸿俊：杜韩青！

杜韩青：鸿俊

杜韩青马上笑了起来，鸿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少年似乎很期待见到自己，便走上桥去，再与他并肩下桥，前往东市。

李景珑手里抱着赵子龙，与莫日根两人藏身巷内朝外张望。

赵子龙刚刚得知前因后果，问道

赵子龙：他们见面了吗？

李景珑：嘘

赵子龙：让老裘和莫日根来不就行了？李长史，你还特地跑一趟？

李景珑把鲤鱼妖的嘴巴塞住了，左手把它挟在肋下，看了看四周再走出去，跟在鸿俊与杜韩青身后。秋日明媚，两名少年并肩走过长安集市，鸿俊玉树临风，杜韩青清秀柔媚，沐浴在朗照阳光下，当真是一幕极美的风景。

孔鸿俊：我带你去书肆

杜韩青：鸿俊，那个人怎么抱着一条鱼？

鸿俊平时背着鲤鱼妖尚不觉得好笑，这次看见李景珑抱着条鱼，忍不住蓦然大笑道

孔鸿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谁抱着条鱼这么傻

整个集市上，马上有人转过去，群嘲道

无关之人：哈哈哈，这不是李景珑吗

鸿俊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鱼，当即尴尬了，忙一拉杜韩青，带着他进了书店。

孔鸿俊：你看，这的书挺多

杜韩青：呀，我倒是……我倒是很少来呢

杜韩青从没来过，险些说漏嘴

李景珑把鲤鱼妖塞给莫日根，嘱咐别让它开口说话，闪身进了书店里，站在书架后接近鸿俊与杜韩青，听两人说话。然而半晌，两人都在讨论诗，听得李景珑烦躁，你和一个妖怪聊李白干吗？

最后杜韩青接受了鸿俊的推荐，与他并肩出来，鸿俊又提议去吃饭，带着他上了鱼跃龙门。

莫日根：长史，我忘带钱了，我回家取去，你等我。没关系的，待会儿上去你先点菜……

李景珑：不用，我有钱，你先回去罢，快把这条鱼带走

小二过来点菜，鸿俊苦思冥想，回忆当初赵子龙那天说的菜名

孔鸿俊：逡巡快炒一碟，乌鸡羹……

鸿俊勉强把菜点齐了，杜韩青十分惊讶，说

杜韩青：这儿太贵了

鸿俊示意没关系，看着杜韩青只是笑。

杜韩青双眼却有点儿红了

杜韩青：平生第一次有人带我来这儿

隔壁屏风后，小二朝对坐的李景珑问道

无关之人：这位爷吃点什么

李景珑：来一杯白水吧

无关之人：好嘞！李景珑校尉这儿，一杯白水——！

鱼跃龙门整个二楼，顿时哄堂大笑。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稍稍坐过去点儿，听见隔壁对话。

杜韩青：他们在笑什么？

鸿俊摊手，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又嘲笑李景珑。但听见李景珑就在隔壁时，终于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套话了。

孔鸿俊：你的同乡们没有带你来逛逛长安吗？

杜韩青：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厮罢了

李景珑在隔壁屏风后沉默不语，听着两人的对话。

鸿俊安慰道

孔鸿俊：等及第以后应当就好了吧

杜韩青：哪儿呢？继续给他们端茶倒水，过一辈子罢

孔鸿俊：怎么可能？及第你就当官了……

杜韩青：你家几口人？应当很有钱吧？

鸿俊想了想

孔鸿俊：就我和我爹，还有一个呃，不算亲叔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杜韩青：呀？都是男的吗？你是领养的吧？

孔鸿俊：算是吧，我从小就没娘，哦对了，爹说我还有一个舅舅，现在就在长安

李景珑听得嘴角抽搐，寻思半晌，颇有点儿惊讶，鸿俊极少对他们提起自己家的事。

杜韩青笑道

杜韩青：我说呢，看你就不大一样。

孔鸿俊：？？？

杜韩青：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上我啥。

鸿俊心想看上你？什么意思？我没看上你啊。

李景珑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杜韩青：有你这朋友，我挺开心的，我在长安没什么朋友，你空了还来国子监找我罢

鸿俊便点点头，这时李景珑几乎能确认狐妖们并未发觉危险，便稍稍放下了心，喝着面前的白水，听两人的对话。

小二上了菜，杜韩青对鸿俊的家世十分感兴趣，问长问短，鸿俊便拣无关紧要的答了些，手里拈着一个小纸包，包里是刚研制出来的药粉，犹豫再三，始终找不到机会拆包。

鸿俊不仅没套出杜韩青什么话来，反而被越套越多，听得隔壁李景珑不住哆嗦，生怕鸿俊一不小心把驱魔司给兜底卖了出去。

最后，杜韩青仿佛乐不可支，说

杜韩青：鸿俊，我好喜欢你

鸿俊尴尬起来，心里有股罪恶感，努力地把话题岔了开去。杜韩青似乎料到鸿俊会有此反应，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暮鼓声中，鸿俊将杜韩青送到国子监门口，说

孔鸿俊：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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