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姜夜霖和苏邪钦二人听到小童说苏诗妍已经醒来，立刻进入屋内。

只见萧禾背对他们而立，虽是未能看见对方的神情，但那一抹纤瘦的背影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姜夜霖走近床榻，看见苏诗妍坐直身子，眼神空洞无光。

“苏师姐……”姜夜霖试探地唤了一声。

苏诗妍木讷地转过头，目光移到姜夜霖脸上，视线渐渐聚焦，随即失控般大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

姜夜霖一怔，未做回应。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现在没了半点灵力！！我、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一切啊！！！”苏诗妍歇斯底里，眼泪簌簌地掉，“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掉？！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既然我已经一无是处！！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

她伸手抓起旁边的枕头朝着姜夜霖打去，被一旁的苏邪钦一把抓住。

“苏诗妍。”苏邪钦冷声道，“不要胡闹。”

“胡闹？”苏诗妍微怔，“我胡闹？”她凄然地笑起来，泪流满面，喃喃，“对，是我在胡闹，爷爷死了……我灵力散了……我一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了……”

苏邪钦只冷眼旁观，姜夜霖便赶紧出声安抚她道：“苏师姐，你冷静一些，你是苏氏的少宗主，只要你愿意佐证，墨长恭在大漠到底做了什么，不会没有人不信的！”

“够了……萧公子已经告诉我了……祭典上的事……”苏诗妍垂下眼睑，泪水哗哗落下，大颗大颗砸向被褥之上，“一切都晚了……”

姜夜霖看向萧禾，心道：你小子嘴怎么这么快？！

萧禾回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说：反正她早晚都要知道。

“苏诗妍，只有你活着，苏氏的人才能听你的证词。”苏邪钦不带感情地开口道，“你失去了一切？别说笑了，你只不过是个被保护得太过头的大小姐。”

“你！！”苏诗妍猛地抬头，“苏邪钦！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敢如此挤兑我？！”她实在是悲愤交加，那些教条涵养全被断裂的理智冲刷得无影无踪，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苏邪钦，“你懂什么？我现在灵力尽失，根本没有继承宗主之位的资格……”她说完又狰狞地笑了，“呵呵……哦！哼，恐怕这就是你救我的理由！你就是想报复苏家！你就是想让苏氏全族看看，他们未来的少宗主不过是一个废人！他们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人如今成了一个废人！哈哈哈……”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你果然是个带着邪气的人！”

“苏诗妍！”

这一声怒吼，来自于姜夜霖。

他不介意苏诗妍如何责怪他，辱骂他……但是他无法忍受任何一个人当着他的面诋毁苏邪钦！这绝对不允许！

姜夜霖上前一步，怒视苏诗妍道：“如今墨长恭仍然想要杀你！就是忌惮你活着！这会对他造成困扰！而我们拼了命也要把你救下来！就是因为！你！是能撼动墨长恭地位最有力的证人！”他躬身抓住了苏诗妍的手腕，“你觉得你失去了一切？是么？你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的天赋，身份，地位，你失去了这些，对你来说就是失去一切了对么？！那我们这些人呢？我们与你相比，不是什么也没有么？一定要有菁纯无上的灵能么？一定要万人敬仰才能活下去么？一定要让家族昌盛才能证明自己么？”

“对！”苏诗妍破声吼道，挣脱了姜夜霖的桎梏，“我失去的！就是我的一切！你这种偎慵堕懒不思进取苟且偷安的无能鼠辈！怎么能知道我的痛苦？！”

“哈哈哈……”姜夜霖笑出声，他虽然笑着，却满是落寞，“啊……是啊……我不知道你的痛苦……你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人羡慕嫉妒到恨的东西……你失去的，我怎么会了解……”

苏邪钦心疼地去抓姜夜霖的手，“别说了……”

姜夜霖躲过，“你拥有的东西，是我望尘莫及的，我算什么呢？能够肆意评价你的得失？”他眸光微动，“我也只不过是在一无所有时，再次失去亲人，朋友，清白……”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够了，姜老弟！别说了！”萧禾捏紧的拳头微微发痛，他咬着嘴唇，忍住情绪说道。

“苏诗妍……你一定觉得活下来很可笑吧？”姜夜霖不理会萧禾，“你一定觉得，什么也做不了，却还得活着，眼睁睁看着恶人继续做恶，很可笑吧？”他眼眶红了一圈，“毫无灵能，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苟活……”他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可我……从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姜夜霖露出一抹悲伤的笑，“你看不到的地方，总有人在拼命生长……你觉得苏邪钦救你是为了报复什么……所以你并不是看不到他困顿于黑暗，是么……他遭遇那些不公平的待遇，每日每夜都饱受折磨，你并不是不知道，是么……可你打从心底里认为，这是他的命……你对他真正了解过多少？你有真正试图去了解他么？你妄自尊大居高临下视他人如草芥，可你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就挑选轻松活法的弱者！”

苏诗妍彻底愣住了，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炸开了花，噼啪作响，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盯着姜夜霖，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一般，久久没有反应。她的脸上满是茫然，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剩下胸腔剧烈起伏，喉咙干涩。

“世上多的是失去一切的人……是真正失去一切，却仍然活下来的人……”姜夜霖胡乱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死到底算什么？”他吸了口气，“可是活，就难得太多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诗妍思绪万千，她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秉信的东西，或许真的错了……

她捏起被褥的手微微发白，“我……我不甘心……”

三人目光落向她，她的泪花又开始垂落，“我不甘心……”

此时念月和梁葵也进了屋，听到苏诗妍这般悲恸，心绪复杂。

念月上前来到床榻边，拉住苏诗妍的手，安抚对方。

梁葵则站在了苏邪钦身侧，目光有些呆滞。

萧禾看了一眼梁葵，心道：这小子今日怎么站得离我那么远？

梁葵感受到萧禾疑惑的视线，抬眸看去，接着便立刻移开了视线，脸色苍白。

萧禾更加疑惑了：怎么回事？这小子不对劲！

苏邪钦一直盯着姜夜霖的背影，他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攀爬啃咬，他只想紧紧将对方拥入怀中，半点空隙也不留。

姜夜霖不敢回头去看苏邪钦，他怕忍不住，他不是随便就会落泪的人，但面对苏邪钦，他所有的情绪都会最大化的展现出来，那些生活中本来可以忍受的痛，因为对方的出现，变得无法再承受一丝一毫。

这不是脆弱了，姜夜霖清楚，这是因为有了可以承载自己脆弱感受的人，自己不用再伪装、硬撑、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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