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的命运

白起蜷缩在房间一角，刚刚完成改造的身体因痛苦和寒冷战栗不已。没人关心一个武器的想法，确认完他性能良好徐福便早已离去。

他脑海中还回响着太后方才的话语，自己和阿政是堂兄弟，原来，我们血脉相连。紧紧握住自己布满鳞甲的小臂，白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成为他所向披靡的利剑，为了兄弟牺牲，这迷人的宿命。

他听见自己胸膛中逐渐响起的鼓点，奔涌的暖流复活了僵硬的躯体，站在房间中央，白起借着小窗透进来朦胧的月光，第一次仔细审视改造后的自己。

深蓝的鳞甲上泛着冷光，没有触觉，不会生长，看不见一丝皮肤，白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他感觉得到身体中蕴含的力量以及对血的渴望，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让过去的努力像个笑话。

白起自嘲地咧了咧嘴，脸上的盔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即他又比划了下自己的头顶，至少，现在比阿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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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阿政，这是你的新奴隶。”太后引着嬴政来看这个奇怪的家伙。有着人型和坚硬躯壳的东西，嬴政甚至不明白他是机械还是生物。

太后看着嬴政疑惑的眼神，瞥了眼单膝下跪的白起幽幽道：“当然不仅仅是奴隶，还是武器。”

嬴政盯着身前即便下跪也几乎到自己胸口的人型，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被徐福囚禁少年的身影，那个大言不惭想要保护自己的蝼蚁。愤怒像遇火的炮仗一样在胸口炸开，对既成事实的愤怒，对替自己做决定所有人的愤怒。

“朕不要！”他冷着脸挥袖离去。

太后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她才道：“跟好你的主子。”便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珍贵武器，端庄地回宫去了。

“你们，好样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天之骄子踩着长几愤愤道。上头摆着的写满文字的布书还有那少年用草叶折的蚱蜢，本想着近日就令徐福放人，不想转眼间那少年已然化做武器被奉于他面前。

最初只是因为被那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而起了捉弄之心，嬴政最开始是想要亲手将那光抹去。可为什么，为什么即便受到奇怪仪器的折磨，即便自己对他拳脚相加，白起仍旧可以眼中闪着光说要保护他。多么荒唐可笑，又多么直击人心。

无处宣泄的愤怒烧得他焦躁不已，又抬腿踩了几脚，藤编的长几弹性极佳，枯黄的草叶蚱蜢跟着跳了跳。嬴政还记得少年把这小玩意递给自己的样子，瘦弱的手臂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也不知这野小子从哪里学来平民的玩意，也许是他笑容太灿烂等回过神来翠绿的小玩意已然在手中把玩。也许是礼品太廉价，也许是习惯使然，嬴政记得自己一如既往对他拳脚相加，这小蚱蜢倒是一直在案上摆着。

“白起你好样的！”大秦皇帝咬着牙一脚掀翻面前长几，长方形的物件在屋里滚了几圈，上头放着的东西四散飞开，散落一地。他不过也是十多岁的年纪，一番发怒下来颇感疲惫，厚重的衣物不再是尊贵的象征已然成为一种负担。嬴政似乎已经习惯这层层禁锢，唤来侍女收拾狼藉，便从容地前往讲学堂，继续听讲文臣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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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生活无趣又拘束，少年皇帝虽骄纵任性，屈服却总是更多的。不管是每日繁重的授业还是总跟在身后发出铮铮声响的高大身躯都让他无可奈何，白起就像个沉默的影子陪着他上课习武批奏议事就寝。有多少夜晚嬴政侧卧塌上手指抠着席子幽幽地盯着背对自己蹲居的白起，腹中暗道总有一天要亲手斩断这些束缚他的锁链，首当其冲就是这大块头。

白起从再见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叫阿政，这个少年是他的光，但无论是黑暗密室的白起还是青天白日的白起都没有资格和大秦皇帝做朋友，唯一适合的只有做一把沉默的武器。

阿政天资聪慧，白起只有奋力追赶才堪堪跟得上进度。好在改造后身体不会感到疲惫也无需睡眠，只是对血的渴望时刻打磨着他的神经。厨房时常发现待宰的牛羊被开膛破肚，内脏丢弃一地，血腥味充满整个庭院，总管因此罚了好些个下人却仍旧无法阻止杀孽，一时间人心惶惶阴云笼罩。后厨的小事断然不会传到皇帝耳中，白起执着手中的刀镰默默擦拭，脑海中回想着白日修习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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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相伴两年有余，魔种大批进犯，长城岌岌可危，太后令白起出征，杀神一战成名。

两年时间让嬴政早已习惯白起的沉默相伴，太后令下白起毫不犹豫领命启程的样子像跟刺梗在喉间，大秦皇帝告诉自己再忍忍。大局当下，嬴政趁乱拔起太后心腹徐福，锋芒之势初见端倪。

长城外魔种压境，守卫军严阵以待，却见一人型从长城一跃而下，直坠入城外如浪潮般魔种军中，下一秒鲜红的血液洒满城墙，大镰如旋风般舞起，周身魔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尽数被绞杀，血色的飓风在魔种军中刮起，蓝色的人影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守卫军趁势出击，一举击退此次进犯。

白起在长城待了半月余，领军击退魔种来犯大大小小十余次，杀神名声越叫越响，只是这杀神从不回应人们的呼声，将士不惧他外形邀他喝酒也都用手势一一婉拒。

班师回朝的大军还在路上，白起已经跟着嬴政花园中游赏。

“你是朕最锋利的剑，可知武器最重要的是什么。”不知不觉两人已至花园深处，周围除却鸟叫虫鸣无一丝动静。

白起闻此骤然跪下，亮蓝的眼灼灼仰视着又长高几分的少年皇帝。

“白起的刃永远向外。”

嬴政定定地盯着他，金色的眸子像锁定猎物的冷血动物一样带着森森冷意。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白起昂起头露出咽喉，这是改造后唯一的弱点。

“剑不能挂在腰上算什么剑。”金发王者甩甩袖子，抬手抚上白起下颌，像逗猫一样轻挠。

白起目光柔和享受着他难得的亲近和信任，内心也大胆起来。

下一刻嬴政惊叫出声。

“大胆！快放朕下来！”

只见那高大蓝色人型将嬴政抗在肩上，骤然离地颇远，金发少年不得不用手按着他的头才能堪堪保持平衡。和儿时爬树的感觉不同，坐在白起肩上不仅是视野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白起，是最优秀的武器。”不论是杀神名号还是监视密令，都不再重要，这一刻开始，白起只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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