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大我十岁的赵云,更不知道他又是为什么会答应得那么轻易。好像两个人都很随便地开始了这段关系。他下班比我放学的时间更早点,在人群熙攘间那位将白衬衫扎到裤腰里,在层层阳光下对我遥远微笑的人便是刚结束了劳累的他,实在是太好分辨了,我能够一眼捉住他的影子,因为他的身高总是比旁人要高一些的。他会那么大方地请我去学校旁的奶茶店,自己点柠檬水,却准许我点加糖的葡萄果茶。
每次咬吸管的时候看着桌对面刷手机的他总会想:他们总说我看着不是会和女生谈恋爱的样子,那我和男人谈恋爱总可以吧?大自己十岁的男人,这种想法好奇怪。就好像我对他的表白只是出于与同学们打了个幼稚的赌,而我如此自私地让他用私人时间把我圈裹住,为我赢下那不知为何的筹码:也许我把我自己赔了进去,赔给了他,作为欺骗观众的惩罚。
事实上我也学不会怎么去示好,而赵云总是那么从容,爱摸我的头发和耳朵尖,不知道把我当恋人还是当弟弟,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某种动物一样。每当我打量他时都会冒出一些苗头:条件不差,二十七的他在我之前肯定见过好多示爱了,却莫名其妙地选择了我,一个毫无条件和优势的男高中生。我能给他什么呢?我只能越过甜品店的桌子去牵他,简简单单的手指搭在掌心,十指相扣会被同学看见(我和“表叔叔”的幽会。是的,我都跟同学们说他是我的表叔叔)。他和我肤色差好多,小麦色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修剪得圆润一块的指甲,一边摩挲我的手指节一边问你怎么晒不黑?我往前趴在桌面上,声调拉长说老天赏饭咯——除此之外的示好经验,也只有那天,地面被太阳蒸得旺盛。当时没有奶茶店里的空调,我俩都要融化在粘稠的气温里,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赵云,做我的男朋友吧。如此直白,没有更多的装饰,就像他的手指,简约的情感。或许他就是被我这么吸引的,他夸赞当时的我有着一股“他所见过的一切都无法比拟的澄澈”。
司马懿和我性格不合,搬出来住后我就总去赵云的单身公寓玩,然后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在他家过夜,到后来甚至理由都不用。记得第一次过去的时候下了大雨,我也没有提前备好伞的习惯,当时仅仅交往两个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即使我从来不问自己被何种意志所驱动),稀里糊涂地在他家小区转圈,敲错两家门,最后湿淋淋地站在他公寓门口。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说什么求收留求包养之类的话,只是说我想留在这里,至少今晚要留在这里,让我睡在玄关的地毯上都行,以后赚大钱必报滴水之恩。四只手指并在一起,放在额边做虔诚发誓的模样,我确实短暂地成为了他的信徒。赵云一听就笑,带我去洗澡,在浴室里我偷偷闻了他用过的浴巾,虽然更多是清晰的男士沐浴露气味,但那依旧充盈着我的身心。至少那是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泡泡,而它们都被我留到肺里去了。
晚上穿他的白衬衫和家居短裤,睡在沙发上,还特地掀起衣服把短裤上自己系绳的蝴蝶结给他看——哇,白色的——什么白色?——他指了指我的肚子,白色的腹毛——我把他的手牵过来,让温热的掌心盖在小腹上,刚洗完澡还有些蒸腾的雾和香气把他的手指都缠住。看到赵云的大耳朵透红,稳重的成年人因为如此小事失措,我心里微妙的快意和征服感变得鼓胀起来。并且暗暗发誓,这种模样的他我以后还要看好多次、好多次。
之后去他的公寓蹭吃蹭喝成了常事,得知他早散班的消息甚至于顽劣地翘掉下午的课,毅然决然翻过学校的围墙,搭公交车去他的公寓。掏出跟同学借的两个一块硬币,投进去滚滚地丁零当啷响几声,然后自己变成硬币,去他家门口,落下去,顶着诧异的目光砸进他怀里,两个人都头晕目眩。我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他也跟着笑,我俩是没有骨架的两个布娃娃,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笑得似乎要把一辈子的快乐都支付在此刻,与对方交换这一辈子。他先停下,说从未见我笑得如此开心,我看向他的眼睛,生理眼泪挂在眼角,脑袋冒出的借口是:刚刚扑倒他的一瞬间,想起来教导主任在学校走廊滑倒摔得露出内裤花纹的囧样,于是没控制住。他认同了这个笑话,在视线转开过后,我余光看见了他也在擦拭,擦拭眼角的泪。我没说,其实今天我根本没有看见主任,只看见了他。看见他的脸便笑了,发自内心。坐公交车再在小区里寻路的过程就像一次冒险,赵云就是我最终在寻找的宝物。当然,翘课的结局免不了一顿挨训。但我只是想见你,想踩你公寓里特地为我准备的毛绒拖鞋,想陷入你软软的大床里,想窝在沙发上和你盖同一毯被子,和你分吃同一个小柑橘。我只是想见你,所以义无反顾地坐上车来了。我不会再在你家小区中迷路,因为到你家的路径我在上学时就过了四百来遍。
和赵云牵着手在晚上七点的公园里走时,是我最缱绻的时光。不用担心同学看见,也没人过问我俩的关系,在路灯的见证下当一小段时间的热恋情侣(其实就是一起挂在公园的老年人健身器材上谈天说地),说到我成年后的打算。脑子里想,当了大学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到那时我亲你要伸舌头。嘴巴蹦出来的却是“成人当天就去开房!”说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膺,被赵云打嘴巴并质问我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东西。
后来想到在公园里打闹的我俩,他的指腹贴上我嘴唇的触感,迷胧梦醒间,清晰可辩的。我问身旁的赵云:我俩能结婚吗?他看沉沉的天,天桥下好多车灯和霓虹亮牌在游,我看脸上有霓虹灯倒影的他,夏天夜晚的旋风在地面打转升腾,把他的刘海微微吹起,像虫子扑动翅膀。赵云说:马超,你才十七岁。
那一刻,我的天整个暗下去了。从来没有一块天、一片云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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