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张嘉佳 《云边有个小卖部》

Chapter10～Chapter12

11.Chapter10 悲伤和希望，都是一缕光

（1）潮湿的空气，翠绿的山野，半天透明半天云，彩虹悠闲地挂着，几乎都要投映到桌上的汤盆里。

（ 2）刘十三觉得人生正在被腐蚀，程霜却说这就是美好。

（3）桃树摇动一片荫，云彩的影子在院里浮动。

（4）毛婷婷叹气：“以前想想自己的人生还能哭，后来只能冷笑。”

（5）他的眼泪好像在考场那天全部流光，悲伤干涸成黑夜的形状。

（6）考场那天，悲伤到极点，夜凝固了，他拼死拼活，想抓住一缕光。

（7）刘十三解释：“我们镇传说，人刚死，会在天上晃。魂魄回家的话，容易走错路，在大山迷失，成为孤魂野鬼。所以我们云边镇的葬礼，家属和帮忙的乡亲，要沿着山路挂灯笼，一直挂到山顶，魂魄就不会迷路，找到回家的方向。”

（8）夏日八月的大山，起了夜雾，时浓时淡，那条像火焰组成的项链，时明时暗。

（9）其实，对死去的人来说，每个在世上活着的重要的人，都是他们灵魂最亮的灯笼。他们总会放心不下，永远都在寻找，一定能回来。

（10）程霜掰着手指说：“我刚刚数了数，对我重要的人太多了，那我死后，灵魂岂不是每天都在跑马拉松。”她眼睛一亮：“你们以后多去点有趣的地方，这样我的灵魂跟着你们，相当于环游世界。”

（11）头顶灯笼点点，像一溜萤火虫。脚下手电筒白光交织，像一片小小的蛛网。

（12）灯笼顶端一根细细铁丝，绞在树枝上挂着。有几盏燃烧殆尽，手电筒一照，细灰飞舞，在八月的一个角落下起黑灰色的雪。

（13）夏夜的歌声，冬至的歌声，

都从水面掠过，皱起一层波纹，

像天空坠落的泪水，又归于天空。

人们随口说的一句话，跌落墙角，

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

独自沉眠。

12.Chapter11 山中夜航船

（1）树影之间，闪烁一块镜面。这边人声鼎沸，那边幽静安然。每棵树每了缕风，抱着浅白色的月光，漫山遍野唱着小夜曲。山腰围出巨大的翡翠，水面明亮，一片一片，细细铺成纺锤体，像一支月光的沙漏。那墨墨的蓝，深夜也能看见山峰的影子，仿佛凝固了一年又一年。

（2）刘十三小时候来过水库许多次，印象中，水库秋冬弥漫水雾，春夏明艳斑斓，白天水波娴静温柔，深不见底。它能包裹孩子仰面漂游，也藏着吃人水猴的传说。

（3）山坡一角贴着水库，狭窄的道旁，扯了跟水泥杆，孤零零吊一盏灯泡。灯泡散淡的光线下，照着一个突兀的棚子。

（4）月光洗干净了一切，深夜的山腰又亮又清澈。水面平静，马达奋力振作，两到水纹在船边向后划去。水库冷清多年，水草摇动，里面小鱼小虾悄悄活动，气泡不时冒出，静静碎裂。

（5）这是最动人的夏夜，谁也不想说话。

（6）人和人之间舒服的关系，是可以一直不说话，也可以随时说话。

（7）他的脑海像挣扎过的水面，许许多多的回忆，思虑如同波纹，缓缓扩散，最终消失，留下平如空白的思绪，只剩轻轻的一声：真好啊！

（8）人与人的相处，就从废话开始。

（8）她大方地伸出手：“没关系，我搭讪你吧。你好，我叫程霜，一月三十，水瓶座。”

（9）风和月光包裹着她。

（10）她闭着眼睛微笑：“我离开过三次，这是第三次，他们催我回家。”

刘十三呆呆望着她，心里突然失落。那个童年时相遇的小女孩，曾经坐在他自行车后，小小的脸贴在后背，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快要死了。

他们都长大了，小女孩不哭了，可是，她依然是那片夜色中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忽明忽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永远看不见了，消失在黑夜里。

风吹散的芦苇花，漂浮水面，一蓬蓬地流过来，像开放的水母。

（11）没什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阕歌

谢谢你风雨里都不退

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度过

（12）夏夜的歌声，冬至的歌声，都从水面掠过，皱起一层波纹，像天空坠落的泪水，又归于天空。

（13）他不止一次想给牡丹打电话，话到嘴边，没什么好问的。那些反复纠缠的为什么，在分手后的几个月中逐渐消散，露出它们简单粗暴的本质。所有的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她不爱你。

（14）他的心可以安静很久，也许不是死心，像岛国无数座沉眠的火山，爱意与渴望缩进地幔下面，缓缓跳动，没有死，可也不会再折腾了。

（15）程霜双手往后脑一枕，舒适地靠着船舷，半躺，笑嘻嘻地说：“再找一个啊。”

刘十三下意识地刚要说，到哪里去找，话咽了回去。望着面前美丽的女孩，微微扬起的嘴角，翘着个二郎腿，他怔怔地想起，收到过两张字条。

（16）它们夹在笔记本最后的空白页，像夹在时光的罅隙，人们随口说的一些话，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

（17）十几年前的一张写着：

喂！

我开学了。

要是我能活下去，就做你女朋友。

够义气吧？

两年前的一张写着：

喂！

这次不算。

要是我还能活着，活到再见面，上次说的才算。

她活下来了。

（18）刘十三无法得知，活着对她来说，有多艰难。从七月云边镇再见面，关于这两张字条，两人有默契地从来不提。刘十三偶尔想起，那程霜呢，她是否偶尔也会想起自己开过的玩笑？

（19）两张字条平躺页面之间，和刘十三千千万万的人生目标一起，穿越晨光暮色，没有一个字丢失。

（20）我找啊找啊，

找到最完美的妈妈。

她唯一的缺点，

就是不在我身边。

13.Chapter12 云下丢失的人，月下团圆的饭

（1）牵牛花无话可说。

（2）有本事的人当然有脾气，没本事的人才没脾气。

（3）她脱下套袖，吹了口气，淡青色烟雾笔直冲出，消散，像若无其事吹掉了往昔。

（4）阳光一跳一跳，桃树投下来影子，让老太太满身都是光和叶子，她叼着烟，一笑，皱纹盛开。

（5）我的妈妈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装的都是我的身影。

我的妈妈有一张温柔的嘴巴，呼唤的都是我的名字。

春夏秋冬，我的妈妈永远温暖。日出日落，我的妈妈永远明亮。

（6）旧旧的方桌上摆着一缸酒酿，陶瓷外壁凝了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滑，像滚落几行泪。

（7）五年二班 刘十三

我的妈妈

听镇上的人说，妈妈改嫁去了别的地方。她走的时候我四岁，连回忆都没给我留下。

我问过外婆，妈妈是什么样子，外婆不说。我就从别人妈妈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小芳感冒了，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喂她喝药，所以我的妈妈，也会像她妈妈一样温柔。

怕牛大田饿肚子，妈妈往他书包塞鸡腿、奶糖和脆饼，所以我的妈妈，也会像他妈妈一样大方。

我找啊找啊，找到最完美的妈妈。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在我身边。

（8）柳树枝条挂得很低，满眼翠绿，不时有自行车骑过去。风和鸟反复经过这条小路，多少年也不停歇，枝叶婆娑摇摆，光影交错，远处的山峰沉默不语。

（9）云边镇这个夏日最热的一天，女孩怔怔发呆，她在想，当年那个小男孩写一篇作文，写着写着，会不会哭。

（10）女孩比陶瓷还要洁白的面孔，滑下水珠。不会有人知道，山间平凡的院子里，有个女孩为什么哭。

（11）小镇的夏日，全镇懒洋洋，只有知了不知疲惫地鸣叫。

（12）淡淡的圆月刚挂上天边，云彩绚烂。

（13）中秋的月亮圆得滴水不漏，完美得跟画在天空中一样。桃树似乎也欢喜，叶子泛起光亮，院子浮动秋日山间特有的香气。

（14）蹄髈烧面筋，汁水四溢，绵软有嚼劲。上汤苋菜，红汤夹着炖去碱味的皮蛋粒，像一碗宝藏。大虾球一团团裹上茄汁，咬开就弹到牙齿。油渣炸的酥脆，撒一抹辣椒粉，可以留着满满下酒。

（15）好多年了，高考后，第一次在老家过中秋，也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中秋。如果这样能让王莺莺高兴的话，以后每年中秋，他还是回来好了。

（16）暗蓝天空挂着的月亮，今夜如钩，

他想起毛婷婷在婚礼上安安静静，笑得大方，

的眼睛里没有喜悦，只有离别。

这一年云边镇的秋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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