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是又一天和死神的较量。如果赢了就能迎来明天，如果不能，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至少对于张泽禹来说是这样的。城市里能用的资源几乎枯竭了，他比谁都清楚。

  上一次他费力跑到郊区也只是找到了只够维持几天的食物。于是他开始打猎，在树林里追赶还活着的小动物，结果差点被丧尸围攻。

  但是他不想离开这里，打内心里不想。

  这里是他的家乡，从小生活的地方，即便早已面目全非，沦为地狱。而外面世界太大，他的孤独也会更甚，就像在海上漂流的人，永远上不了岸。所以他有些羡慕张极，即便面对危险，也想回到亲人身边。

  会有人等张极，但不会有人等他。

**

  张极还是没走成。

  现在的他被左航堵在张泽禹家楼下，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好惹，如果打起来，他现在完全没有还手的力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头也有些晕，但不足以令他神志不清。

  “张泽禹放你走的？”

  左航有些不可置信，下一秒，他看见对方冲他微笑，把背后的背包展示给他看。

  “是啊，他还给我准备了物资。我们俩做了约定，他放了我，我回到‘新壹号’后找人把他也带回去，然后吃香的喝辣的……”张极有点忐忑，他并不能确定这两个人的关系如何，于是只能冒险。

  左航此时更觉荒谬，他邀请过张泽禹好几次加入组织，但他从来都是拒绝，任何诱人的条件在张泽禹那里都不管用，有的时候他怀疑对方是不是被改造的机器人，根本不需要满足生理需求或任何欲望，每天晒晒太阳就可以活力满满。但事实上这个人对食物很节省，而且嘴馋得很。

  不过他现在太生气了，觉得张泽禹看不上他们这个自发的末日武装组织，于是语气很冲:“哈哈，你们俩以为过家家呢？我才不管你们约定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今天走不了了。”

  面对对方莫名的恶意，张极不免心里燃起了怒火，“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我又不认识你！”

  “你是不认识我，但是你哥认识。你哥抓了我们十几个伙伴，关在你们狗都不待的监牢里……”左航看向这个不谙世事的从“新壹号”跑出来的人，心里腹诽怎么会和他哥差别这么大。

  “所以明摆着告诉你，我要用你的命换我伙伴们的命。”

  原来是想借着自己威胁朱志鑫。张极现在竟觉得有些可笑，怪不得朱志鑫不让他出基地，原来是仇家这么多，可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算盘打得这么响，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啊。”他举起枪，冲着左航的腿开枪。

  第一枪……

  第二枪……

  第……

  张极有点裂开，他忘了只剩两发子弹了。再抬头时耳边划过风声，几发子弹擦着他打进了水泥墙上，对方枪法比他好很多。

  左航终于喘匀了气，幸好他躲得快。

  下一秒楼上的窗户大开，张泽禹脸上不悦。

  “说了不要在我家附近开枪！”

  左航这才想起来刚才两人的所作所为，一句道歉刚要脱口而出，就看到张泽禹脸色又沉了许多，从窗边消失了几秒。

  然后拿着狙击枪出现在了左航的视野。

  “不是吧……”

  狙击枪有效射程八百米，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于是他看向楼上的人，目光相对。

  张极最先反应过来，他虽然视力不好，但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躁动，和无法忽略的腐烂气息。

  他想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丧尸拦截了，随后越来越多的丧尸变戏法一样出现，他不禁怀疑自己进了丧尸的窝。

  “上来！”他听见张泽禹朝他们喊道。

**

  张泽禹从未见过集结得如此迅速规模如此大的尸潮，像又黑又稠的石油从广场上向他们滚来。

  附近有一部分丧尸已经跟着张极左航两人冲到了楼道内，枪声此起彼伏。

  他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尸潮引到别的地方，至少不能是他家楼下，那样他们活不过今天。

  但是一切不会顺着他的心意，上个星期他的无人机撞坏了，如果要引开尸潮，只能由人出面……这简直荒谬，没有人能从这吃人的尸潮中存活下来。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明媚，眼神却哀伤。

  没关系的，他想。他躲了尸潮这么久，像个老鼠一样在废墟里苟活，可是他心里不服，或者说，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和这些长久以来霸占他梦境的东西同归于尽。

  他的床下有威力上万吨的炸药，转眼就能将这座楼夷为平地，这是他留给自己的礼物。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他立即打开了门，门后两人狼狈地挤了进来。

  “附近的丧尸全都冲了过来，楼下已经被堵死了！”左航说。

  “关门了吗？”张泽禹问他，声音很微弱。

  “关了，但是丧尸太多了。或许一会儿他们就会冲上来，你家附近为什么埋伏了这么多？”

  没有时间回答左航的问题，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么阻止丧尸，要么……

  他转身看向窗外，赶来的丧尸已经堆积成山，正努力向上攀爬。他似乎从他们那灰白的眼睛里看见了贪婪。

  左航摸索出了几发手榴弹，毫不犹豫地扔了下去，暂时清理了下面的小山。缓过短暂的耳鸣后，他终于发现了张泽禹的不对劲。

  “你在发什么呆？”

  “我没有多少子弹了左航。”

  空气好像突然凝滞了，“……我带了一些。”左航回答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点底气的样子。

  “是吗？你故意引来尸潮的吧。”

  张泽禹皱起眉头，直直盯着左航的眼睛，想探寻一丝愧疚，或者震惊，或者其他任何能让他有所安慰的情感，但是没有，对方眼睛黑得像墨。

  于是他继续说道:“你在来的路上就做了准备，特意一路上引来不少丧尸的大部队。但是你没想到会遇到想要逃走的张极，更没想到他有枪。”张泽禹顿了顿，吞下声音中的颤抖，“枪声引来了附近更多的丧尸，这超乎你的预料，因为你只是想通过丧尸逼我离开这里……加入你们，加入你的报仇计划。”

  左航喉结滚动，“你听到了啊……我本来打算今天告诉你的，但我想着你跟着组织会生活得更好……”

  “闭嘴！”

  张泽禹一把钳制住左航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

  “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什么选择和你无关！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开始他用了足够的力气，感觉到身下人的剧烈挣扎，左航看起来很难受，眼睛上甚至出现了血丝。没由来地，他心口一疼，松了力气。

  下一秒腹部被狠狠一击，左航成功脱离他的禁锢。

  “疯狗！”他骂道，“随便你想怎么样，你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

  面对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张极觉得头疼，他可不想现在就死。于是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把能用得上的都装进背包。

  “你在干什么？”张泽禹问他。

  “拿东西然后离开这里。”一个背包不够，他又从张泽禹的衣柜里翻出另一个更大一些的，“尸潮会持续不断地补给，这里肯定守不住了。”

  他看向张泽禹，很认真地问:“你要是想死在这里的话能不能把东西给我？”

  “我也分一点，凭什么你都拿了？”左航气冲冲补充。

  “……遇见你们真是我的福气。”张泽禹从张极那里抢来一个背包，他舍不得的东西其实很多，才不要分给别人。

  但是丧尸才不会给他们时间，有些已经爬到了窗户边，隔着铁栅栏张牙舞爪。

  “等等，”张极茫然开口，“我们从哪里走？”

**

  楼顶其实也不是很高，十几层的高度，但是楼间距比想象中骇人。导致张极有些无语，他不满地开口:“为什么不用手榴弹把堵在楼门口的丧尸炸飞？”

  “我没有手榴弹了……而且你能跑得过下面的尸潮吗？分分钟把你卷进去！”左航现在也很烦躁，他和张泽禹的关系从没这么僵过，以至于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搭话。

  “用绳索荡过去，跳到对面阳台。”说着张泽禹就把绳索从背包里掏出来，望向对面的住宅区。

  “然……然后呢？”张极问。

  张泽禹:“尽可能远离这里。”

**

  直升机已经飞了两个小时了，他们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张极有可能出现的地点。飞行员已经有些疲惫，又不免有所顾忌，如果没有任何收获地回去，恐怕会被革职，但是在这样一个满是丧尸的城市里找人，这无异于海底捞月。

  突然，他被身边的飞行员拍了拍，示意他正在楼顶行走的几个身影，他们步伐缓慢，看起来很疲惫。

  飞行员尝试靠近这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穿黑色卫衣，帽子戴在了头上，背上背着沉重的背包和枪械，大腿和小腿上的绑带里似乎不少利器；另外一个身形则瘦弱一些，白色的鸭舌帽，一身破洞牛仔，同样大包小包地背着；而最后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新壹号”基地的作战衣，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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