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

屋里只亮着一只小灯。

克维尔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着已经睡着的姜桡。他用手里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去姜桡手心的污渍。

姜桡感觉到了凉凉的触感，虽然没有醒，在克维尔帮她擦干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克维尔盯着姜桡裙边的淤泥，陷入沉思。

如果给她换衣服，那她身上的整件连衣裙都要脱下……

他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双手稍稍拿起姜桡的裙摆，他将自己的视线转到一旁。

“呲———”

几乎用不了一点力就把淤泥弄脏的那一块布料撕了下来。

原本可以盖住脚踝的长裙被撕得只到膝盖。

克维尔在使用力量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力度。

他将被子轻轻给姜桡盖好。

然后熄灭了最后一只亮着的小灯。

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但他丝毫没有困意。他枕着自己抱在一起的两个胳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睡觉之前总是会想很多事情。

最初他不懂战争的危害，只是盲目的听从那个继父父王的命令，为了满足继母的期待，从小接受高强度的训练，然后就是上战场，受伤流血。

每次结束回去都是倒头就睡，他只知道自己身体上累极了，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也在饱受折磨。

直到他最好的朋友阿卡勒战死，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突然开始反思战争的意义。

再到后来看到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看到人们痛苦麻木的脸，看到有些人失望厌恶的表情…

·

………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克维尔！”切露朗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紧紧抓住克维尔的衬衫。

克维尔却说不出话，无措地看着眼前痛苦到要发疯的女孩。

切露朗是沙伦族的幸存者，并且是沙伦王的私生女，她算是沙伦族的公主。

此刻却凌乱着樱花般粉色的头发，像个疯子一般，瞪着那双石榴籽色的眼睛，眼泪不断的从眼眶中涌出。

“我真是没想到，杀了我的父亲，灭了我整个族的人，竟然是你啊……你告诉我，你带领那些士兵把他们全都杀光了，你作何感想啊？为什么现在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啊！”因为过度愤怒，切露朗抓着克维尔衬衫的手颤抖的厉害。

克维尔只是低着头。两人相识半月，并且逐渐成了朋友，在这一刻无意间身份和立场的明了，彻底破碎。

“哈哈哈哈哈哈……”切露朗崩溃大笑着，“我这个蠢货甚至…甚至觉得爱上了你！爱上了你这个凶手啊哈哈哈哈哈……”

克维尔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你们的一个好心的士兵可怜了我，把我偷偷带到了龙谷，哈哈哈哈…可他才是可怜呢。他给我吃的，给我衣服，他告诉我他爱我！他爱我什么？我的家乡毁了都是拜你们所赐…他…他凭什么说他爱我！”切露朗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然后我把他杀了。克维尔，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

“你杀了我吧。切露朗。”克维尔的头垂的更低了。

切露朗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用力刺向克维尔的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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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透过小屋的窗户照了进来。

刚好照在克维尔的身上。

他皱了一下眉。

愧疚感再次袭来。

像块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起身走出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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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露朗那时候还是犹豫了，然后她将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阿卡勒的死，切露朗的死，还有他亲眼所见的那些受害者痛苦的表情。

一次次的让他认清自己的罪恶。

他想到姜桡，想到以后自己也会伤害到她……

他拔出了插在牛皮套子里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

“我…早就该以死赎罪了…”

可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了妹妹尤芙卡的样子。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尤芙卡脸上有着一块淤青，手背在后面问道。

“你怎么受伤了？又有人欺负你了吗？”克维尔关切的问道。

尤芙卡摇了摇头，“我，我自己不小心，不小心摔的。”

克维尔很容易看出尤芙卡的谎言，她说谎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结巴。

“哥哥早些回来哦！”

克维尔睁开眼睛，颤抖着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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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伊绪塔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等了一个晚上。

她的头正靠在西莫的肩上，身上盖着一块薄毯。

西莫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黑色，显然是没有睡好。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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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姜桡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脑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克维尔说他不喜欢乌玛。

她缓缓坐起来，克维尔并不在小屋里。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裙子被撕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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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维尔！”姜桡冲出小屋，对正在外面单手做着俯卧撑的克维尔喊道。

“你你你你！为什么撕我的裙子！”姜桡指着自己身下参差不齐的裙边。

“啊，你听我解释。”克维尔起身。

“这可是我超级喜欢的裙子！是母亲送我的！你竟然给我撕成这样！”

“啊…这是族长大人送你的？我是看你睡着了，又，不能给你换衣服，那一块脏了。抱歉。”

姜桡扶额叹气。

然后又像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笑着看着克维尔。

“那你背着我做一百个俯卧撑！我就原谅你。”

姜桡觉得自己给克维尔出了个难题。虽然克维尔非常强壮，姜桡觉得好歹也是一个人的重量，完成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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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对一头巨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克维尔将左手食指上的红色宝石戒指摘下放在姜桡的手心里，然后快速撑在了地上。

“上来。”

他戴了我送他的戒指。姜桡笑了一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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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姜桡拦着，克维尔马上就要做够两百个。

姜桡觉得克维尔的力量真的惊人。

早知道就不用这个办法捉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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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桡感应到了乌玛的召唤，她要找姜桡玩。

姜桡执意不让克维尔陪，说这是小女生之间的秘密聚会。

克维尔也没有坚持，刚好可以从达里恩那里知道最新的情报，商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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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玛找到了一颗极大的树，虽然远不及古树，但也足够大了。树干的下部有着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树洞。

“目前应该没几个人发现，不然这里早就挤满人了！”乌玛神神秘秘的说道。

“一个大一点树洞而已呀。”姜桡不解的说道。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树洞！”塘的表情比乌玛还要认真。

“这是个神奇的树洞，进这个树洞里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我也是听塞洛告诉我的，还没有进去过。我们两个一起进去吧！”乌玛笑着轻轻撞了一下姜桡。

“好呀！说的我都好奇了！塘也一起吧！”

“这个洞明显最多只能进两个人啦。”塘摆摆手表示拒绝。

两个人怀揣着兴奋和期待钻进了树洞里。

里面的空间要比在外面看着要宽敞许多。

树洞里一片漆黑。

两个人坐在里面摸索着。

“乌玛！我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姜桡的手感传来冰凉的触感。

然后洞里亮起了光。

是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镶嵌在树里。

姜桡面对着这面镜子。

很快镜子里的姜桡消失，然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的形象逐渐清晰。

“是克维尔！”乌玛指着镜子里的画面说道，“原来瑰拉最喜欢的人是克维尔。”

姜桡只是愣愣看着镜子里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克维尔。

和平时的克维尔似乎不太一样。

他全身都是深灰色铠甲，身披黑色长到脚踝的战袍，手里握着一把还未出鞘的宝剑。眼神坚毅而又冷漠。

“克维尔…以前是沙伦族的士兵吗…”姜桡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画面却消失了。

“该，该你了，乌玛。”姜桡挪动着身体和乌玛换位置。

当乌玛到镜子的面前时，镜子里的画面让她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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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里站着的人，是族长泽利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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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姜桡突然笑出声，“乌玛，看来你是真的很尊敬我们的族长大人，再见到母亲大人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告诉她。”

“…嗯，我很尊敬很崇拜我们的，族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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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让你尽快带公主回去。而且，尤芙卡得了肺痨…”达里恩说道。

“肺痨？那有没有人给她治疗？”

“肺痨不是很好治的病，但也不是治不好。父王让皇宫里最好的医生给尤芙卡开了药，这药需要长期服用，而且还要定期复查，控制药量……”

克维尔一下就懂了，这是龙王惯用的管理和制约他的手段。

龙王在提醒他，要尽快将公主带回，否则他的妹妹可能不能即时得到药物的治疗。

“我知道了。”

“我已经打探到，虽然所处幽湖的人的力量会受到制约，但如果所处幽湖的人众多，那么幽湖的力量就会因为分散到不同的人身上而制约减弱。在这种情况下，是压制不住你的力量的。”

“这事可信吗？”

“是绝对可信的消息。只要能做到让很多人都聚在幽湖，你就可以借机变回龙，带公主快速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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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维尔站在木屋的门口等姜桡回来。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笑自己可恶，笑自己无能为力。

但他此刻格外想见她。

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永远分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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