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错了

听说人在精神极度疲惫的时候，会无意识地进入睡眠。

　　宋轩就是这样。他刚刚打完退烧针，手背上还贴着胶布，坐在icu病房门外地上的一条薄毯子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可梦里仍旧不安稳。用亲情的刀子直往他心窝里戳的母亲，伤心崩溃夺门而出的自己，还有狂烈的台风和暴雨……最后，是倒在他怀里，温热的鲜血流了他满手的刘文。

　　宋轩又一次惊醒了，他的额头沁出一层汗，全身有一种脱水感，疲惫不堪，除了瘫在原地，他再没有一点力气动弹。

　　路边断树砸中车子的瞬间，刘文转身一把把他护在了身下。宋轩只听见巨大的响声，再次回想的时候，又仿佛听见了锋利树枝刺穿皮肉的声音。

　　还记得黏腻腻的血液粘了他满手，他发疯一样喊着刘文的名字。起初，刘文还能声音清晰地指挥他打求助电话，还能安慰他“我没事，别怕。”但渐渐地，刘文的声音低了下去，体温倒是节节攀升。

　　宋轩不愿回想，也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心脏好像被人活生生挖了一个洞，血淋淋，冰冷冷，几乎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那一刻，宋轩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意识到，他与刘文这份从未有过名分的感情里，藏着多么深厚的爱。

　　救护车来了，他们被送进了一家公立医院。刘文把他保护得很好，除了心上的那道口子，他几乎毫发无伤。只是因为淋了雨，所以感冒发烧了。

　　然而刘文却没有那么幸运，粗壮的树枝刺破挡风玻璃的同时，也深深刺进了他的肋下。

　　刘文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万幸，他大难不死。

　　黎医生是参与手术的医生之一，是一位年轻的女性alpha。见到宋轩孤身一人，自己发着烧还执拗地守在icu门前，她于心不忍，于是帮着宋轩在icu门口抢了块空地，铺上毯子，好歹能睡一下。

　　“没睡一会儿吗？”宋轩闻声抬头，见到黎医生一脸担忧模样。

　　宋轩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我睡不着。”

　　他知道ICU门口的位置寸土寸金，那里挤满了病人家属，多得是像他一样彻夜辗转难眠的可怜人。非亲非故的，黎医生能这样帮他，他很感激。

　　黎医生点点头，她看了一眼ICU的大门，想着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宋轩：“你朋友各项数值挺好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谢你，黎医生。”宋轩感觉心里舒缓了一口气，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明艳的笑容。

　　黎医生有些看愣了。她一直觉得宋轩长得很好看，哪怕因为生病和忧思而状态不佳，但那一身出众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也是遮掩不住的。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一位“病美人”。

　　“那要不你出去找个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吧，这边有什么问题我帮你盯着。”黎医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变得格外热情。

　　“谢谢你黎医生，不用麻烦你了。”宋轩对她笑笑，“我就在这儿陪着他。”

　　……

　　刘文从ICU转出来的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他还昏睡着，被安排到了一张靠窗的病床。

　　如瀑的阳光照在他安稳的睡颜上，也好像照进了他的梦里。

　　梦里的他非常幸福，父母都还陪在他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圆桌吃年夜饭。

　　圆桌之上，坐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人，是宋轩。他和宋轩手拉着手，十指交扣在一起。母亲正亲热着给宋轩夹菜。

　　这是另一个时空么？如果宋轩不是宋家人，如果父亲不做宋太的司机，故事的发展也许就会像梦里呈现的那样，幸福美好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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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轩搬了一张小凳子守在床边，他戴着口罩，怕自己的感冒会传染刘文。

　　因为在输液，刘文的手总是很凉。宋轩把暖宝宝垫在他的手心底下暖着。

　　忽然间，刘文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

　　“刘文？”宋轩赶紧起身伏在刘文面前观察他。

　　一股清冽的茶香，悠悠然然地环抱着宋轩。细密的长睫颤动了几下，多情的眸子莹润着水光，蓦一睁开就和宋轩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宋轩怔怔地盯着这双他日思夜想的眼睛，瞬间，心跳成了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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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刘文试着开口说话，却发现许久不受液体滋润的嗓子有一股撕裂感，声音也艰涩嘲哳。

　　“我拿水给你。”宋轩急忙起身找水。

　　刘文眼神迷茫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从车祸到如今，就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其实在ICU的时候，他还残存着一丝意识，他隐约地记得宋轩好像来探望过他，记得那灼热目光落在身上的感受。

　　他想要坐起来，但手臂刚一撑在床铺上，肋下就传来一种穿心的疼痛。

　　“想坐起来叫我帮你啊！”宋轩赶紧回到床边扶着他，语气里带着嗔怪。

　　刘文靠在床头看他，面色虚弱，眼角却含着笑意。

　　宋轩递水过去，“慢慢地喝。”

　　刘文接过水，嘴唇刚吮了一小口就被烫到了，舌尖火辣辣的。

　　“烫么？”宋轩面有愧色，伸手想拿回水杯，他从小锦衣玉食，没注意到照顾人时的这些细节，“我再去接一杯。”

　　刘文握住他的手腕拦下他，“不用了，晾一会儿就好了。”

　　“你没有受伤吧。”刘文目光殷切，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沙哑着，语气里却都是对他的关心。

　　宋轩轻轻摇头，鼻子开始泛酸。

　　“撞过来的那辆黑车……我已经报案了，警察说如果有后续会联系我们。”

　　“嗯。”刘文见他戴着口罩，说话也有鼻音，问：“因为淋雨感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宋轩低下头，忽然感觉这些天压在心底的担忧与惶恐一下子全都翻涌上来。

　　眼泪，随着眨眼的动作，一滴一滴夺眶而出，落在医院洁白的床单上，留下淡淡的水晕。

　　宋轩手指紧绞着床单，因为哭泣而双肩耸动着，却听不见一点哭声。

　　刘文忍着伤口的疼又坐直了一点，把手轻轻抚在宋轩的肩膀上，“芽芽。”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宋轩带着哭腔，咬牙说道。

　　他很明白宋轩，目睹心上人血淋淋地倒在自己面前，那是一种刻骨锥心的痛楚。

　　“你看，我现在醒过来了，没事了对不对？”刘文柔声安慰着。

　　宋轩抬眼去看刘文，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化不开的沉痛，车祸当场的景象就深深地烙印在里面。

　　“如果当初我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咱们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断了。”宋轩语气里透着一股绝望，“是我在看见你来圆嘉的面试视频后主动找上你，是我一次一次逼问你离开的原因。你明明都拒绝过我了，我还一直纠缠你到现在。要不是我这次约你出来，你也不会……”

　　“宋轩！”刘文一把钳住他的肩膀，“我被车撞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你也没有一直纠缠我，是我，犹豫不决，嘴上拒绝你却一直给你希望。”

　　“是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刘文的手从宋轩肩头滑到后背，轻轻地把人搂进怀里。

　　宋轩没有挣脱，只静静地呆在这样一个怀抱里，下巴搭在刘文肩上，缕缕茶香飘满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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