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忆回到自己的房间,失了神般坐到床上,呆呆的盯着手掌上的纱布看,心绪翻涌。"夏桓……"南忆轻念出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暗卫营待了两年了。这个名字,已然深深刻入了南忆的心底。‘夏桓’从此不再是一个称谓,一枚勋章,一个高高在上,让人遥不可及的虚影。
他是夏将军,是暗卫的统领,是皇帝的心腹,也是人民的希望。
可他也是夏桓啊……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开心会难过会生气会害怕的人。
这不是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夏将军,却是南忆眼里最真实最良善的夏桓。
"夏桓。"
"夏桓?"
"夏桓……"
"……"
南忆躺在床上,一遍遍念着这一个名字,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忽然,一阵令南忆熟悉又陌生的剧痛传来,那痛从最深处的骨髓开始,涌向四肢百骸。瞬间让他的面色如纸般苍白,浑身发抖着把自己抱成一团。
这是他流浪多年的习惯。
"呃呜……"南忆下意识的叫出声来,又瞬间咬住了嘴唇,生生咬出了血才将那一声呜咽压在喉间。
南忆曾幻想过无数次那一天的到来。
他想过,他也许会痛的要死,会受不住痛自我了结了生命。
他想过,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家看看了,他的爹娘或许永远都不会想起他。
他想过,或许有一日横死街头,连个给他……收尸的人也没有。
他也想过,这一世他活不长了,待到下一世,他绝不会再瞎了眼投这样一个胎了……
可现在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以后,再也没人陪着夏桓了。’
南忆甚至意外的冷静,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让他从提心吊胆中解脱出来。
但是夏桓呢?他的大将军。夏桓刚用命救了他,他便要负了他的一腔心意吗?
他不甘心了。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真的……五年内……必死无疑吗?"
他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这是噩梦的开始,当噩梦结束的时候,他的生命便也随之结束了。
"罢了……"南忆用他虚弱无力的声音说到。"死生不可避,听天由命便好了……"
他沉沉睡了过去。
南忆是被疼醒的。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南忆躺在床上攒了些力气,才起身把平日发病时镇痛的药服下,这才勉强能下床走路。
他皱起眉,"服药时情况尚且如此严重,若是以后……"
他不敢去想,药师告诉过他,药也是越用效果越差的。也就是说终有一天,他必然要独自一人撑起这副残缺的身体,面对这个无边的噩梦。
南忆大脑里转转停停,搅成一团乱麻,腿下却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夏桓的院子里。
"如今时辰还早,夏桓又有伤在身,还是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南忆想着。
便抬脚要走出小院。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我没睡着。"房间里传出一个略微有点沙哑的声音,正是夏桓。
"好。"南忆应了一声,走进屋内"夏桓,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你还带着伤,要多休息啊……"
夏桓轻笑一声,"这么多年养成习惯了,到时辰便清醒了。"
夏桓说了谎。
若是孰识夏桓的人必定知道,暗卫之职无关白天黑夜,通宵不眠昼夜颠倒都是常有的事。他身为统领,更是经常整天整夜不眠不休,哪里是有这种习惯的人?
不过是疼的厉害睡不着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
夏桓说这话的时候,竟也是带了一分想让南忆戳穿自己谎话的情绪的。
可南忆偏偏就信了。
他点点头,"哦……那你再睡一会儿?"
夏桓摇摇头:"不了,我有话对你说,你坐过来。"
南忆应了坐在床边,顺带帮夏桓掖了掖被角。"嗯……是什么事啊?"
夏桓轻轻开口,说出的话却像一声惊雷般炸响。
"你走吧,走的远远的。离开暗卫营,我已经帮你除了蛊,皇上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在这里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南忆大脑一片空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沉浸在‘暗卫营统领居然说暗卫营不好’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夏桓见他发呆,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必须走。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让南忆干净的手上染上血污?
不想让南忆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越走越远?
还是不想让世间再因为南忆多出更多亡魂?
或许都不是。
只是喜欢他,心疼他,不想让他做这吃力又不讨好的差事罢了。
夏桓甚至没有想过,把南忆送走后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抑或许他想过,只是太淡然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没有什么值得怕的了。
不过夏桓总是这样,他做十说一,其他人也总是认为他只做了一。
可他也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这种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感觉。
可他做了那么多次决定,生死一念的场面也不知见过多少。可不论哪次,都没有这次那样,那样的痛彻心肺。
要把深爱着的人亲手从自己身边推开,自己却走向万劫不复,从此殊途陌路,又哪里能好受呢?
可是,这个决定,决不能做错。
哪怕自己痛些也无妨,只要护他心尖上的那一人无虞,他便是独饮鸩酒也能甘之如饴。
南忆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色,"夏桓……对不起……我不能走。"
是不能,却不是不想。
可是夏桓却没有心思再去推敲话中的细节了,他面色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努力不让人听出自己声音的颤抖:"为什么?嗯?"
"我……我不想说……"南忆小声说到。
夏桓心中的那一点,一下就塌了。
不管他夏桓做了多少准备,只要南忆一句‘不愿’,他便再也没有回天之力。
谁叫他是夏桓,对面的人是南忆呢?
他闭了闭眼睛,把眼中浮沉的情绪掩住。"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到最后,喉间不禁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南忆的脸色瞬间白了。
"夏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南忆一边安慰,一边拿出绢布擦拭干净血迹。
夏桓呛咳半晌,摇摇头:"没事的,是淤血,不碍事的。"
你看,夏桓撒谎真的成了一种习惯。
"好……我知道了,那你以后便不要和普通弟子一起练习了。"夏桓说。
南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语无伦次的解释:"不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来我这里吧,我亲自教你,"
南忆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从惊恐到惊愕到惊喜又到惊呆,全都让他给表演了一个遍。
最后只剩下一句话:"真……真的?"
夏桓轻轻点点头。"还有,弟子住处离这较远,不太方便,你以后就搬到我的偏院住吧。"
南忆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几乎是飞奔回住处收拾东西。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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