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代价

没过多久，夏桓就将南忆抱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怀中的人儿看起来并不好受，细长的眼睫簌簌抖动着，脸色发白，嘴唇微绀。

夏桓甚至不敢再想，若是自己没来，南忆是不是就真的会强撑着身体走完一路。

他的阿忆，总是坚强的让人心疼。

夏桓把人轻轻放到床上，又唤来医师给开了几副药，看着昏睡过去的南忆，夏桓心中懊悔不已：“ 当初就不该放他离开……还把他折腾成这个样子……”

余光中瞥见南忆因为过度劳累而一直在微微颤抖的腿，夏桓心底涌上一股心疼，他卷起南忆的裤腿，将少许缓解疲劳的药到在掌心，搓热双手后轻轻放在南忆的膝盖处，不出意料感觉到南忆的膝盖处猛的一抽，眉心也跟着皱的死紧，看着南忆痛苦的模样，夏桓心中不忍极了。可是若不把绷紧的肌肉揉开，明后日会更疼，夏桓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抬手抚平南忆的眉心，一下下绕圈揉起来。

南忆的意识刚刚有些清醒过来，一阵阵刺痛便从腿上传来，太疼了……南忆不自觉的闷哼出声，大口喘着气。

夏桓被南忆死死忍着痛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刺痛了眼睛，左胸口处的地方一片片针扎似的疼，他的阿忆，怎么可以在自己眼皮下受这种折磨？

可他却只能徒增南忆的痛楚。

一阵自责过后，夏桓见南忆醒了，便端来一碗药，噪音像往里掺了一把沙子一样沙哑，带着无比的心疼和内疚：“ 喝了吧，镇痛的。”

南忆皱着眉头，但还是冲着夏桓弯了弯眼角：“ 不要紧的，就是太累了。”

你看，和爱说谎的人待在一起久了，自己也会变得满口谎话。

南忆自小流浪，身体的底子本来就极差，再加上自身带有先天性骨骼类的疾病，本来就不能走太远的路，否则被药效强行压制住的疾病就会复发。

也就是说，南忆的药效早就过了，而他是一直顶着那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的疼痛过完这一天的。

而夏桓，则对此丝毫不知，还把他安排在了步兵营中。

这一天下来，南忆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这哪里是‘不要紧？’

夏桓显然也不信，哪里有正值青年的男子，才走半天的路就能被疼晕过去的？

夏桓想到这里，声音里不由的带了几分暗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忆看向他，轻轻抽着气摇摇头：“ 哥……我不想说……”

南忆只有有事要求夏桓的时候才会叫夏桓‘哥’，夏桓知道南忆这次是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说。

夏桓轻轻吻了吻南忆布满冷汗的额头，轻声在南忆耳边说到：“ 我们现在是爱人，以后是‘夫妻’，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吗？”说到夫妻两字的时候，夏桓喷出的热气尽数洒在南忆耳边，这让南忆整只耳朵“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南忆摇头：“ 没……”

夏桓不依不饶：“ 还是说，你打算移情别恋了？嗯？”夏桓刻意用气音说话，把南忆勾的脖子都红了。小声说到：“ 哥～别说了……”

夏桓见南忆的态度松动了些，复又严肃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你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南忆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他清秀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有先天性软骨病……”

“ 治不好的……”

“ 只能靠吃药维持……”

“ 全身的骨头都会疼……”

“ 发病有几个月了……”

夏桓听着南忆平静的叙述，手攥的越来越紧，没过多久就生生攥出了血，鲜血滑腻腻的沾满了手心，很疼，却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竟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受着这样的苦吗？

可是还有一点南忆没有和夏桓说：

他活不过五年。

夏桓用手捂住眼睛，半晌才抬起头，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他这副几乎要走火入魔般的样子着实令南忆吓了一跳，忙伸手抚了抚夏桓的背：“ 没事的……我在呢……”

夏桓强行压下自己翻涌的感情，帮南忆放下卷起的裤腿，又掖好被子：“ 在这睡吧，明早你跟我一起。”

夏桓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南忆却轻轻拉住了夏桓的衣角。

“ 我住在这儿的话……你住哪儿啊？”南忆有些不敢看那人通红的眼睛，低着头说到。

“ 不然……你也上来睡吧……”南忆的声音更小了，脸又迅速红了一片。

夏桓一愣，“ 好……”

随后夏桓脱去外袍，躺在了床边上。

南忆往床的内侧轻轻挪了挪：“ 哥……躺这儿吧……”

夏桓被南忆三言两语勾的心跳发快，平日里冷峻的外表露出了一丝破绽，“ 哦……好……”

随后他也侧着身躺过来，两人面对这面，脸上都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潮红。

夏桓的喉节上下滚了滚，开口说到：“ 骨头还痛吗？”

南忆点点头：“ 嗯……”

夏桓心里像被小针扎了一下，轻轻托起南忆的一只胳膊，动作轻柔的揉了起来：“ 我帮你揉一揉，这样会好一点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夏桓这一揉，南忆竟觉得平日里难捱的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他舒服的直哼哼，往夏桓怀里拱了拱，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夏桓看着一个劲儿的往自己怀里怀的人，嘴角微微带了几分笑意。眸光湿润温柔，竟给人一种他是个温暖的邻家大哥哥的错觉。

可是他是夏桓，是大将军，也是暗卫统领，更是一个满手血腥身处黑暗的人。

这不是夏桓，可这就是夏桓。

夏桓翻身从后面抱住南忆，心中感叹到怀中人的瘦弱，浑身上下都匀不出几两肉，细细想来，竟比两年前入营还瘦了不少。

夏桓心中又开始泛起疼来，这个少年，自从相识以来便总是让他心疼。

南忆是他的死穴，他的软肋，他的把柄；也是他的光明，他的希望，他的勇气。

南忆其人于夏桓，是劫亦是缘。

他们的未来在自己手中，可他们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黑暗。

要去改变吗？

改变既定的未来，必定付出代价。

可这代价……他们……付得起吗？

夏桓扪心自问，以前的他，死亦不怕，生有何惧？只要能把心中的少年保护好，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是……他与南忆相处的这段时间，南忆却一直在一次次的受伤，甚至可以说，南忆受的苦痛，皆与自己关系匪浅。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坚持，也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代价，他付得起，可他的阿忆……却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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