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回去的路上一匹马都没发现。

老克走在前面，牵着土行侠，背着满满两箱子书，一点疲劳的样子都没有。

“老克。”我叫他，“虽然我们对女王说要收留你，但有几点你必须遵守的事情。”

老克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照着火的眼球看起来相当吓人。

不过珂萝已经去掉了他让人凋零的能力，避免他伤害我们，在那之后我和文霞说了她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首先，我们说的话，你必须遵守。”

“那是自然，您各位的话就是我的铁律。”

“其次，我们的生命安全，尤其是文霞的生命安全，在你自己的生命安全之上。”

“哥哥！”文霞已经醒了，但我还背着她。

“没问题。”老克没有皮肤，不能笑，只能点点头并伸出大拇指，“想碰文霞少奶奶，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已经当过一次尸体了。”文霞一脸嫌弃地看着老克，“还有，我不需要你保护。”

“别听她的，能救一个的时候救她。”

“哥哥！”文霞极不情愿地抓着我的肩膀摇晃，“你不能这样！老克，要是你只能救一个，就谁都别救！”

“少奶奶……”老克看了她一会儿，看向我，带着疑惑的声调问道，“少爷？俺……”

“先救她，她有救我的能力。”我说完，把文霞往上背了背，“对不对？”

“我才不救你呢！”

她又闹别扭了。

天色渐暗，我们却刚刚离开蜘蛛村遗址不远。

……

傍晚，老克和我躲着文霞打了一些新鲜的兔子肉。

老克负责把它们开膛破肚，洗干净然后用盐腌了。

他还给我指出了一种可以当作香料的材料——棕蘑菇。

“蘑菇在俺们村那儿，人人家门口都有一串晾干的，”老克把蘑菇撕成碎片，扔进锅里，“俺打包票，倍儿香！”

我闻了闻，确实有一股肉桂的香味。

“我以前以为这东西只能煮汤，而且还得加上那个有毒一样的红蘑菇……所以一直没有做。”

“红蘑菇跟黑蘑菇放到一块儿，自个儿就咕嘟咕嘟冒泡，然后就熟了。”老克搅和着兔肉煲，“红蘑菇煮了以后没毒，但是不咋好吃。”

我点点头，问：“你是哪里人？”

“俺以前在矿区。”他说，“再以前俺在一个叫斯凯特伦的国家。”

“我说你为什么对现世那么熟悉呢，明明是地狱生物……”

“俺们凋零骷髅都是跟着去挖煤的，结果沾了一身黑灰，就回不来了。”老克说着，喝了一口汤。

汤并没有流出来，尽管他是骨头架子，他还是能把食物吃进脊柱消化的。

“你有没有想过回家？”

“不，俺早就不想回家了，那儿不是俺家。”老克连忙摆摆手套，“那儿不稀罕俺，俺不想回去。”

“你是犯人？”

健谈的他这次没说话。

“算了，别提了。”我说着，拿出木碗，“吃饭吧。”

我把文霞喊起来，三个人围着铁头盔锅煮着的兔肉煲，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那份。

吃过饭后，我们听老克说了一点他矿上发生过的怪事，都是些最多只能听着玩玩的怪谈一类。

文霞早就靠着我睡着了。

我把材料交给老克，老克把房子顶修好，自己走出去值夜了。

火堆渐渐熄灭，我做起了梦。

……

“救命……救命啊……”

一个女人，人类，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对四周混乱的人类喊着：

“谁来救救孩子！”

没有人理她。

四周是燃烧的村庄，白色的房屋，白色的井，白色的教堂……

此时，一个老婆婆走了过来。

“把她给我吧。”老婆婆说道。

“崔丝阿姨？”女人疑惑道，“孩子……孩子是蜘蛛……”

“没关系。”崔丝接过孩子，说道，“我叫人去帮你。”

“不用了。”女人微笑起来，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房屋轰然倒塌，白色的丝材墙壁燃烧成了一团……

地狱的光景恐怕也就……

地狱……

……

清晨，我们的房子被老克拆了个洞。

“少爷，少奶奶，该出发了。”

“你们矿工总是那么喜欢拆东西吗？”文霞因为被我以外的人叫醒，起床气上来了，“早饭都不准备好，把我们叫起来，你这个下人怎么当的？”

“对不起，少奶奶，”老克立刻点头哈腰，“要吃什么您也得说了才行啊。”

“早上做点清淡的吧，要走一上午的路呢。”我说。

“好嘞。”老克退了出去。

文霞揉揉眼坐起来，头发都乱了，脏兮兮的一点也不比刚来的那天差。

“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文霞用手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召唤出一根冰簪子，扎上，“我快受不了了。”

“很快，大约再过两天。”我说。

文霞站起来，看着外面。

“又要下雨了。”

我点点头，把握随身携带的伞掏出来，说：“让老克淋淋水吧。”

文霞笑了笑，整理好衣物走出房子。

我把房子拆掉，收拾好东西，只在原地留下了那堆灰烬。

老克拿了四五个苹果过来。

“尝尝吧，刚摘的。”他把苹果交给我，我在牛皮衣服上擦了擦，交给文霞。

“比前两天甜了。”文霞啃着苹果。

我看向那边的橡木林，忍不住想笑。

老克为了找这几个苹果至少扒光了四五亩树。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早上文霞发脾气的那件事。

我剩下一个苹果给老克，老克说了句“谢谢少爷”，就整个放进嘴里嚼。

毕竟没有脸皮限制，一个苹果塞进去完全没问题。

“今天天儿不好。”老克说，“等天儿上来就早点歇了吧，淋了雨得病。”

“好。”我说。

这下把我给他冲凉的计划全打乱了，文霞也不太高兴。

……

果然，到了中午，周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快搭棚子！”老克把我们拉到树下，“这是块恶云，这雨小不了！”

果然，云彩在空中还发亮呢。

……

我赶忙搭起小石屋，又掘地三格，挖到石头以后把周围的泥土用原石换掉。

这个简易的屋子不防水，所以我又在房间一角挖了个二十立方格的蓄水池，顺便收获了几块煤。

但这是多虑，那些水根本不会聚集到能流下来——全顺着泥巴流走了。

这儿是个小安全屋。

我在屋子中央点起火堆，在角落垫出了一块两平方格的池子，倒上刚造的无限水里弄出来的水，底下又造了个煤炉。

“这样就可以洗澡了。”我说。

文霞飞进了水池，却被里面的凉水冻了出来。

“你骗人！冰凉的水怎么洗澡啊！”

“我也没说现在就让你去……”我苦笑，往炉子里填了一根木棍，又填了一根，里面的水很快就冒出了热气。

文霞把衣服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水池。

我想拿出文霞的备用衣服，但仔细一想，好像没带着……

“文霞，你先在里面多泡会儿，我洗了你的衣服，晾干以后你再出来。”

“好……帮我把洗发液拿来。”

我把土行侠身上的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瓶装的绿色凝胶。

那凝胶有一股薄荷味，真的有些像洗发液。

不过跟文霞以前用的洗发液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

我在无限水里把文霞的衣服洗了，顺便用木针缝好上面的破洞。文霞和凋零骷髅君主单挑、从冰塔上摔了下来的时候，蹭破了衣服。

老克在火堆旁边烤着。

我一边洗着衣服，用那同样冒着一股薄荷味的猪油肥皂抹满，全是渣子……

“你小心点。”我对老克说，“小心把自己点着。”

“谢谢少爷关心。”老克坐得离火堆远了一点点，然后搂着自己的骨头肩膀，“这儿贼冷。”

“这雨下过去，就到秋天了。”我说，“或者要到冬天了。”

老克看着火堆。

眼眶中的火焰轻轻抖动着。

……

文霞和我的衣服在火堆上方烤着。

文霞只穿着贴身衣物坐在那里。

她的肋骨很明显，来到这里以后瘦了好多。

“怎么了？哥哥？”文霞看见我一直盯着她，“咱发育得不好，真是为难哥哥了呢。”

“没关系，你还能长。”我说，“你才十七岁。”

“女大十八变是么？”

“我这么帅，你成年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呸，真不要脸。”她吐吐舌头笑了。

然后她抓起我的手，靠在我身上。

她身上很暖和，还很香。

老克在炉子上煮着南瓜条和蘑菇汤，围着火堆还插着一些插了面包的棍子。

这些面包受到火焰炙烤，发出一股淡淡的麦子香气。

“少爷，少奶奶，”老克把方头盔从石头架子上搬下来，放在地上，“请用膳。”

我拿过一块面包，扣掉上面烤糊的部分，掰成两半。里面冒出一股白色的烟雾，麦香扑面而来。

文霞拿走半块面包，端着自己的木碗（或者是我的），木碗里是老克炖的南瓜条蘑菇煲。

我和文霞就着面包吃着黏软香甜的南瓜条。

文霞把碗放在地上——被烫得往嘴里“嘶哈嘶哈”地吸气。

南瓜条虽然香，一点点咸味也带来了独特的风味。

“老克，你以前是做厨子的么？煮得真不错。”

“多谢少奶奶夸奖，”老克竖起大拇指，“俺以前喜欢自个儿做一些料理啥的，也不能算啥厨子……就是几个哥们弟兄找点材料让俺炖炖罢了。”

“你这样下去，我这专属厨子估计要失业了。”我笑笑。

“那哪能够啊！”老克“咔咔”大笑，“少奶奶肯定喜欢您亲自下厨做的饭——吃了好多年了，俺这个外人做的口味，怕有些不合少奶奶的胃口……”

“不，你颠覆了她对南瓜的认识，她之前从来不喜欢吃南瓜的。”

“那就好。”老克也用木棍挑了一块南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面包，说道，“您二位就是俺老克的救命恩人，俺这辈子就指着侍奉您二位了。”

“你是不死族，活得比我们长吧。”我说。

“您二位的坟将由俺守到跟您二位躺到一块儿去。”老克把手放在并不存在的心脏那里，认真地说道。

“我们死后会再见的。”我说，“这儿不是有好多不死族还能留存着前世的记忆么？”

外面的雨滴砸在房顶的原石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种天气最让人犯困了。

……

这场雨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

我们也恰好盆干碗净了。

“上午先去打猎。”我说，“打足够的食物，下午继续赶路。”

“没问题！”文霞掏出冰剑，“目标在那里？”

“那边有野猪。”我指着林子里粉红色的方块猪。

“不要，它又没有伤害我们，这样杀掉它多可怜啊……哥哥，换个目标吧。”

“那边有羊。”

森林的水坑旁边，几只方块羊在悠闲地吃草。

“不，我们每天盖的还是从它们身上剪下来的毛缝的呢，怎么能忘恩负义？哥哥……”

“牛呢？产奶给你做蛋糕所以不能杀？”

“嗯！”

妹妹啊，你把能搞到食物的三个主要来源全封杀了耶。

……

我和老克在一片林子里找到了几个野生南瓜、几个野生西瓜和一些蘑菇。这几天的伙食差不多够了。

另外，我在树林里找到并刨了两个兔子窝，逮了一窝兔子——一只大的和五只小的。家附近没有兔子，我想带回去繁衍起来，丰富我们的日常食谱。

文霞看到兔子们，简直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很久以前她就喜欢养小动物，后来因为各种麻烦的原因没有养成。

“哥哥，它们好小哦。”文霞抱着兔子窝，说道，“兔子是啮齿动物，喜欢吃菜。”

“我知道。”我说。

我和父亲住的几年里养过一窝小兔子。后来听说某种流感可以通过兔子传染给人，它们变成了一锅美味的兔肉火锅。

我家真的喜欢吃火锅。

“少爷……”老克走到我身边，问道，“您确定要带着那窝兔子接着进行下面的路程吗？过几天小兔子长大了……”

“小兔子长大之前就能到家。”我说。

“但您得知道，把这兔子带到新的地界，那边很快就会到处都是兔子了。”

我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把它们分开养，养大了就吃。”我说，“反正兔子吃的胡萝卜我们也有一大堆。”

老家的胡萝卜真的没人吃。我也不爱吃，文霞也不爱吃，姜萝偶尔也吃一点，吃的也不多，张黛基本不吃鱼和肉以外的东西。（所以在那三个人里，张黛是发育最好的）

“是吗？那就好。”老克说，“俺们村以前没兔子，后来有个商人带到那儿了一对儿小兔子，要不是俺们村发现得早，第二年开春那些兔子得把几万亩林子全啃倒！”

“这么可怕吗？”我惊叹。

这样一想……这些兔子后患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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