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路

屋子里有两张床，两张一样大、一样柔软舒适的床。

但第二天早上，文霞却和我挤在一张床上——这是我在辨认出她紧闭的双眸后得出的结论。

“你怎么……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早饭吃了一些煎肉、昨夜带回来的奶面包和一大碗蘑菇汤。

文霞整个人还是木的。

大概是因为她昨天晚上通宵工作，把全部制药配方摘选了出来——写在了四十多页纸上。

简单翻看过了一遍，其中有我熟悉的那些，也有我不熟悉的那些。

可惜的是，绝大部分药谱都有文霞没能翻译出的部分……虽然有一些我认识的药谱，可以大致猜出一点点药谱对应的单词原意。

但只要有我在，我们就永远也用不到这本药谱。

然而不管用不用得到文霞一整夜的劳动成果，炼制绝大多数药水都缺了一个药引子——地狱疣。

虽然之前在女巫家掏来的地狱疣有一些，但在长期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些地狱疣还是不要用的好……我们应该去挖灵魂沙，然后把它们种出来。这就说明我们必须要……

“下地狱。”我说。

文霞迷迷糊糊地问：“下……地狱？”

“是啊，下地狱，挖灵魂沙，种地狱疣，炼药！……你今天状态不太好啊。”

她用手支着脑袋，一脸难受的表情。

“谁让哥哥你老把我往下踢……”

“谁知道你会爬上来啊。”我苦笑，“就算真的想要和我一起睡……至少跟我说一声啊，又不是不可以。”

“昨天晚上做好……啊……红石钟表，已经快天亮……外面都有农民开始工作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可是……那些书太有趣了，晦涩难懂……啊……”

“你以前看的那些书都是全……”

一个不注意，文霞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以前趴在桌子上睡的时间可比在床上睡的时间长得多，经常性的熬夜一熬熬好几天。

我把她抱起来，送回我的房间。

她……是不是又轻了？

……

今天我要给老克造房子。

既然他是凋零骷髅，也许更习惯于住在类似于堡垒的地方吧？像是地狱堡垒那样的建筑物，虽然不能做到材料完全一致，至少我们有足够的石砖……

正想着，扑到我怀里的姜萝把我的概念草图打散了。

“姜萝……”

“哥哥……你回来了。”

她缩在我怀里，一动都不动。

我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稍微任性了几分钟。

……

“好了，”我轻轻捏住她的脸，“你再这样就妨碍我工作了。”

“对……对唔起……”她抓着我的手，合在一起，忽然又笑了，“哥哥……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我又摸摸她的头，看见了她的房子……那石头走廊后面的小木门。

……

我用了一上午，把姜萝的房间扩建了一番，蓝本是我和文霞的房间。

不过我实在是不会做我们屋子里的那张桌子，毕竟我又不是专业的木工……所以里面的家具全是合成的。

姜萝在一边看着，手里拿着水瓶和毛巾。

房间扩建成了四格高度，面积也到了一百多平方格，除了凑齐了造老克房间的材料，还挖出来许多煤。

刚刚造好姜萝的房间，老克牵着土行侠从小径走来了。

“少爷，这是您家？”老克指指上面我家的楼阁。

“是啊。”我说。

我看他的身体好像稍微肿起来了，不像是一层皮。

“你在皮里填了羊毛？”

“您眼神真好。”老克竖起拇指，“那……俺住哪儿？”

“你的房子还没造，”我把材料都丢在地上——原石、烧结的石头、安山岩、闪长岩、石砖——“你喜欢什么样的？”

“咋方便咋来吧……那是谁？”

“那是……”我想了想，“我邻居。”

姜萝抓着我的衣服。

“哦！那就是您家了吧？小姐？”

老克走到她旁边，姜萝却一直躲在我身后，老克走向我身后，然后姜萝就又绕到我面前了。

“她怕生，你别吓唬他。”

“好嘞。”老克退远，“那……俺就不跟您做邻居嘞。”

“你就去……照顾田地吧。”我指指那边山坡的田，里面没熟的小麦随风摇晃着，“我会在离那不远的地方给你造一座房子。”

“成。”

……

老克的房子可以说是很简陋了。

在田地小径上，建起一栋二层小楼。

一楼是用来放农产品的，二楼用贴在房子侧面的台阶上楼，当然屋子内部也有梯子以供攀爬，正面是玻璃墙窗户，可以让他在休息室的时候看到我们家前面广场上的一切。

除此之外，我还把那仅剩三只（又跑了一只）的兔子的住所安排好了，住在一个兔圈里，就在距离田地不远的地方。

房子从外面看上去是一个火柴盒，但实际上是两室一厅，还有一间小厨房，仓库里放了很多箱子可以存储物资，足够他平时生活起居用了。

“这些就交给你管了。”我说。

“您放心吧，俺没事儿就拿烤兔子孝敬您二位去。”

“最好端过去，我可不想让文霞看见我宰兔子。”

“冇问题。”

我把土行侠一并牵过来，用午饭前的最后一段时间给它造了一间马厩，马厩也在距离老克的房子不远的地方。

……

张黛中午邀请我们过去吃午饭，派了一名穿着很正式的神官服（标有半月倒悬蜘蛛的黑袍）的严肃得可笑的家伙来接我们。

我叫醒了文霞，但她似乎还没怎么睡够。

我们到达村子之后，被领到教堂。

……

教堂里桌子上摆满了菜品和面包，菜品中有肉、肉和肉，面包和昨天晚上的面包味道相似，就是有一股那种……干巴巴的感觉，明显是昨天宴会剩下的东西。

“各位朋友，”张黛穿着那黑袍子，出现在大厅里，“感谢你们能出席我的午宴。”

我注意到周围除了我、老克、文霞还有许多……其他种族的人。

其中有蜘蛛首领的妹妹，洞穴蜘蛛首领。

“今天我来宣布一条悲痛的消息。”

我拽拽文霞，她把伸向面包的手收了回来。

“我们敬爱的首领大人，自受到那些藏匿于黑暗的肮脏生物的袭击，久病不起……”张黛神色暗淡，悲伤地说道，“昨夜，她去世了。”

在座皆愕然，有流泪的，有相互议论的。

洞穴蜘蛛首领用挂着铁环的长袖掩面哭泣。

“她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选出下一任领主。”张黛抹去脸上的眼泪，说道。

哭得真假……我心想，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我看向文霞，她眼圈也红了。

我又看向老克，老克沉默着。

张黛举起那枚青色宝石项链，往常它一直挂在领主的脖子上。

“在座的各位之中，将有一位成为这里的蜘蛛族人的首领。”

“让她妹妹来当不好吗？”坐在洞穴蜘蛛首领旁边的，一个穿着青色牛皮外套、黑色内衬衣的男人站了起来，“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听说领主大人驾崩的消息，为什么你一句话……”

“哈默尔汗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发言之前请举手。”张黛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具有很大的威压。

这种感觉……让人莫名想到了珂萝宣判老克的时候。

被称为哈默尔汗的洞穴蜘蛛人悻悻坐下，嘴里念叨着什么。

“古娜。”

张黛将目光投向洞穴蜘蛛首领。

“在……在！”

洞穴蜘蛛首领，或者说是古娜，哈默尔汗的妻子，慌忙地站了起来。

“你有没有意愿应接首领的权力之石，成为下一任蜘蛛族首领？”张黛问道。

“我……”古娜看向自己的丈夫。

哈默尔汗紧皱眉头，微微点头示意。

“我愿意，但我要求和我的丈夫共同……”

“不，新月诸神不会允许一个村庄有两个族长。”张黛冷冷道，“如果你决定成为新任首领，必须喝下禁欲之水，终生不再婚配。你的丈夫、你们的孩子和其他亲属也必须发配到远方。”

“真的有这种规定吗？”人群中又有人疑惑了。

“没错。”张黛从背后掏出一本书，打开某一页，念道，“《新月诸神谕》言：‘村落必有主，其必为一；若有二，则必挑起争端，招致分裂之灾。’”

那人不说话了。

“即使这样，你还有成为首领的意愿么？”张黛再次将冷冷的目光投向古娜。

古娜再一次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哈默尔汗。

只见哈默尔汗满头大汗，咬着嘴唇轻轻摇头。

“不……”古娜也跟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要。”

“那么，还有人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个职位吗？”

张黛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所有人都沉默着，偶尔有和自己同伴交流的人，也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发现每一对都是一男一女坐着，服饰也都类似。

果然这些家伙都是张黛挑出来、已经婚配的亚种首领。

而她想当首领，必须得让别的首领闭嘴。

那本书也不是什么神谕，肯定是她自己写的……

因为这整个教堂、整个宗教，都是她的杰作——她用来感化、掌控的这个村落的工具。

全场沉默了一会儿，张黛举起宝石。

“即日起，我将成为蜘蛛族的首领。”她大声宣布道。

在座的人竟然没有反对的！

不过这也是大势所趋……凭借自己的知识和才干，引导数百名居民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大型村落的人才，诚然是这个身份最合适的人选。

“根据你的说法，成为领主后，将永生不能婚配。”

文霞突然站了起来。

“没错。”

张黛看着她，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但眼神中已经有一丝……游离的慌张。

“那就请你以后不要接近我的哥哥。”

“文霞！”

张黛没有说话。

两人对峙了大约几秒，张黛的眼神逐渐从慌张，变成了镇定，紧接着是……不屑？

她将宝石戴到自己脖子上，摆了摆手。

“请各位开始用餐吧，各位一定饿了很久了。”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和她一起进来的那两个蜘蛛卫士也跟着离开了。

刀子碰撞餐具的声音立刻从四周响起，人们也都稍稍放松下来，互相交谈着。其中有赞美张黛的，也有反对她而愤愤离开座位的。

文霞拿着面包默默吃着。

老克依然吃肉。

他真的很喜欢吃肉。

……

下午回到家，我简单检查了一下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

矿物：数不尽的各种石头、煤矿、青金石和红石，大量铁，数块金锭，两块钻石，19块绿宝石。

工具：铁套两套、铁器若干、工作台、熔炉、箱子、红石火把、中继器若干、比较器三台、观察者一台、活塞若干、粘性活塞若干、无穷多的玻璃瓶（文霞限定版）。

食物（和可以拿到的）：苹果、面包、各种肉类、盐、味精蘑菇（棕蘑菇）、南瓜、西瓜、土豆、胡萝卜（呕）、牛奶、腐肉（然而一块都没吃过）。

自己造的工具和打怪送的史诗级装备：凋零刀把、秒射16发的弩枪、无数大小盒子、冰刃（文霞限定版）、无数冰块

“我们可以去地狱。”我说。

文霞坐在我对面，“啃”着书，抬头看我。

“只要你带着我。”她朝我微笑道。

“地狱可不是你看过的那样，你也没见过，没有孟婆，没有奈何桥，没有阎罗宝殿……”

“火焰史莱姆、凋零骷髅、猪人、恶魂、火元素、永久燃料地狱岩、灵魂沙、石英、地狱堡垒……”

“好了我知道了，你为了下地狱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带你去有点说不过去。”我摆摆手。

“嗯哼。”她知道我说不过她，脸上已经摆出了胜利的笑容，“我们可以骑着土行侠去死村，去他流出岩浆的教堂。”

我点点头。

有了张黛和她的村民，不用担心家里出什么大事，甚至还可以把老克留在这里看家，他一定可以和姜萝搞好关系的。

而且如果把他放回了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地狱，也许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用铁砧维修了所有的装备，又另外造了两把铁剑，两把铁镐，一辆可以拉动的箱子矿车。

傍晚时分，我又在亡龙峡谷附近驯服了一匹白马。

千挑万选的它速度虽然不如插个翅膀就能飞的土行侠，但至少也不会被它落下太远。

文霞将之命名为“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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