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凋零村

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混凝土结构的澡堂。

虽然是公共浴室，但也有独立的隔间。

张黛给我的篮子里放着羊毛织成的毛巾和香皂，还有洗发液。

拉下拉杆，一阵轻微的活塞的声音响起，舒适的热水就从头顶浇了下来。

简单在全身打上香皂、然后把洗发液倒在手里揉搓，起沫以后就直接揉搓头发……顿时一股薄荷的香气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才意识到之前真的……只是我的鼻子已经适应了那种味道而已。

“水温怎么样？”

“阿黛……等一下，这里是男澡堂吧！”我赶紧转过身，背对外面。

“怕什么，又没有别人。”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然后紧接着的是帘子拉开的声音，“喔……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应该是在地狱被什么东西烫伤的吧。”

“这样啊。”她又把帘子拉上，站在隔间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阿文……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诶……好久不见？”

“我可是从你离开，就一直在期盼着你回来的那一天耶……本小姐可是有好好地给你看管村子和姜萝喔。”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喂，不要敷衍本小姐啊。”

“我没有。”

“不过……你真的回来以后，我的内心反而更加平静了……啊，我来给你搓背吧？”

“……喔，好。”

我转过身，她拉开帘子，然后，刷子一样触感的搓澡巾就靠了上来。

嘶……她可没有想过温柔一点。

“呼……哈，你比村子里养的猪都要脏。”

“任何一个在地狱呆了一个月的家伙都会变成这样。”我扶着墙，“你轻点！”

“地狱好玩吗？”

“什么？”

“地狱，”她重复了一遍，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轻，“那里好玩吗？”

“当然，如果你觉得那种随时都有死亡伴随着的生活很好玩的话，咳。”我冷笑一声，“不过那里也确实和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我的知识在那里几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我一直觉得，阿文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无论是种植还是矿物，红石……还有治疗我的腿伤的时候……”

“在进入地狱之前，我似乎确有资本那幅样子。”我苦笑，“但这个世界上……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给你，剩下的自己搓吧。”她把搓澡巾拍在我肩上，然后走出浴室，拉上了帘子。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我用搓澡巾搓着胳膊，问道，“地铁修得怎么样了？”

“两星期前我来了这里，地铁的话……在要几天就会完工了。”

“张黛小姐，您在里面吗？”

“我在，什么事？”

“那个……珂萝小姐请您和文进先生快点过去……”

“我知道了。”

“你一定和珂萝见过面了吧？”我问。

“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自信，“她或许比我更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这可不像你啊，我认识的阿黛……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两个字。”

“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的对，但……”

“说起来，老克怎么样了？他有老老实实地呆在村子里吗？”

“他把那片农田管得很好，做饭也很厉害……作为一个地狱生物，他的表现属实让我意外。”张黛似乎已经恢复了自信，说话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不过我没有给他安排别的工作。”

“珂萝和你说了关于他的事情了吗？”

“说过了……阿文你能向他伸出援手，一定也做了很高的觉悟吧？”

“没啊。”我打开水龙头，让水冲掉我身上的泡沫，“那家伙，我看他一副老实模样……再者说了，如果我不救他，他八成是要被珂萝杀了，多么优质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也怪可惜的……”

“阿文，你总是会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温柔……找很多粗劣的借口。”

“唔。”

……

终于洗干净了身体，关掉水龙头，张黛就把崭新的棉内裤递进来了。

“你试试，合不合身。”

“唔，这是……？”

我接过来，穿在身上，很合身。

“远方来定居的旅游工匠制造的机器，会用一种白色的作物制成这种像羊毛的材料……”

“棉花？”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老家经常种的一种经济作物，啊，有关那里的事情我之后再给你讲，帮我把衣服递过来。”

“给你。”

穿好衣服，我拉开帘子走了出来。

张黛穿着她那件……从前一直穿着的黑色连衣裙一样的衣服，而不是那件满是褶皱的主教教袍。

“还是这套适合你。”我摸摸下巴，“啊，我的意思是，你穿什么都好看。”

“别耍嘴皮子了。”她突然拉起我的手，转身往门口走去，“珂萝应该是有话要和你说吧。”

珂莉……封印珂莉的那块石头一直放在我背包里。

也许作为母亲的确确实实能感受到孩子就在身边……么？

……

村长家的地下室，已经经过改造，原来那一大片机关被拆掉，空间明显大了很多。

正中央还有一座附魔台，那本书漂浮着，周围有很多细小的字符飘过去……原本的设定应该是宇宙文还是什么文，现在看来完全是龙文的样子。

在附魔台旁边，有且只有一张实木书桌，摆着一盏黄铜的蜡烛灯，珂萝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本厚得离谱的书。

“珂萝陛下？”

“叫我珂萝就好。”

她的声音明显比我离开这里时更加中气十足了——也更有“女王”的样子，不过……

“文进，你在地狱见到我女儿了么？”

“见到了，她……你把她托付给菲儿，那是一百五十年前了……对吧？”

“她过得怎么样？”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散发着一股死寂……不过那大概是我的错觉。

“她几乎和我们闯荡了半个地狱，帮了我们很多……”

“嗯……”珂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皱眉头，“她现在在哪？”

我觉得我应该瞒不下去，或者说，我就不应该瞒着她。

于是我掏出了那块石头，那块原本应该是珂莉的那块石头。

“她在我和维鲁嘉决战的时候，为我的奇袭计划拖延了宝贵的时间，然后她……”

“维鲁嘉是掌握生死之龙，也是凋零之极。”她从桌前站起，旁边立刻有一个骷髅卫士（太黑以至于他没动的时候我根本没看见他）搀住她，一步一步地来到我面前，“她一定受了重伤……”

“是的，所以……”我把石头递到她面前，“这就是她了。”

“你是想说，她变成了一块石头？”她把石头攥在手里，抬头看着我，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奥莉维娅，你认识么？”我挠挠头，“是她把珂莉变成这样的，据说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死掉……这样只要把这块石头和火焰之龙……的心脏放在一起，她就能恢复原状……”

“火焰之龙，由根大帝……”珂萝沉吟道，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石头，“不过，珂莉是土生土长的地狱生物……为什么龙的心脏能够治愈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摇摇头，“我对关于龙的事情一窍不通……”

“因为她是个骗子。”

循声望去，文霞和菲儿出现在了地下图书馆的门口。

菲儿身上已经换上了这附近的村民的衣服，文霞身上穿着一套更加便捷的运动衣——看样子也是棉质的。

“骗子？”珂萝皱起眉头，“虽然奥莉维娅是一条龙，但她……是我丈夫大钢的从者，这个凌驾于龙力之上的契约应该不允许她欺骗人类……”

“关于珂莉复活的方法，是对我说的，而不是文进。”菲儿把手放在胸脯上，“好久不见，珂萝小姐。”

“珂莉承蒙你关照了……”珂萝在骷髅卫士的搀扶下微微欠身，“不过，你说她是个骗子……”

“奥莉维娅在一百多年里，伪装成了一个名为鹰子的老人，以占卜术谋生……”菲儿从兜里摸出一根疣子烟，思索了半秒，然后又塞了回去，“文进和维鲁嘉的战斗，也是她亲手造就的，而我亲眼看见她吸收了维鲁嘉的心脏……也许这个珂莉的复活方法，也是她为了利用文进而编造的谎言。”

“啊，确实，那个叫帕提的末影人也说过，初代种会相互吞食心脏来集中力量、变成最终的末影龙……”我说，“如果我们找到了由根大帝，那……奥莉维娅会不会再一次出现，然后夺取那家伙的心脏？”

“可是，你说的由根大帝已经死了啊。”珂萝微皱眉头。

“死了？”

“特尼斯堡东边的峡谷里……不是有一条龙的尸体么？那就是由根大帝。”她看着我的双眼，说出了这件惊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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