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悄然度过。
阳光照入舷窗,像我这种稍微有点亮光就睡不着的人,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过来。
然后我就看到文霞的睡脸——原本是巴克沃姆的床铺,现在已经被她霸占了。
啊,仔细想想也是,巴克沃姆登上船的第二天,就因为对锅炉动手动脚而被关入了紧闭室,在货仓里马厩的隔壁。
他的床铺还一次都没躺过。
至于那紧闭室,巴克沃姆好像都住习惯了,而且里面堆满了他带来的许多设计稿……很显然已经变成了他那龙牙湾工坊的分部。
而且那里罕有人迹——对他来说那里的环境说不定更适合……
我大清早想他干什么?
“呼姆……”文霞发出了轻轻的鼻息。
我从床铺上爬起,穿上丢在脚下的外套,望向舷窗的外侧。
船已经开动了——也许在我睡着的时候,它已经开出了几十海里,现在的海洋已经从原来死气沉沉的灰色变成了暖海群系的淡蓝色。
“托付余生的人……吗。”
张黛昨晚的话,此刻又浮现了出来。
我甩甩头,把这想法甩出脑海——穿好衣服,踩上鞋子,轻轻地压好门,走出船舱。
我估计文霞会睡到下午,然后因为宿醉直到晚饭前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等会去问莱塔娅要点蜂蜜冲个蜂蜜水给她吧。
甲板上,两侧站着不少蜘蛛人,正在清理甲板,给甲板重新打蜡。
张黛也在其中,头上系着白布,把头发包在里面,身上穿着有些泛黄的帆布水手服,正在用马尾毛刷刷着甲板。
海风里携带着不少盐分,必须每天都要用刷子刷洗甲板,否则很快就会腐烂掉,不管它是不是什么魔法船。
而姜萝站在栏杆边,格朗罗纳在教她用路亚竿钓鱼。脚边摆着一只水桶。
“嘿。”
我拿起舷梯口旁边立着的没人用的刷子,走到张黛身边,在沾了肥皂水的桶里沾了两下,开始刷洗地面。
“早上好。”她说道。
“嗯,早上好。”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你呢?”
“我喝断片了。早上还是姜萝把我拉起来的……”
“没什么好的下酒菜你还能喝得断片。”
“没办法嘛,毕竟大家都在喝……对了,奥姆杜早上离开的时候,托我跟你问好。”
“唔。”我这时才想起来,船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塔娜呢?跟他一起走了吗?”
“不……”
塔娜重新钻进了瓶子,现在就住在船长室的会议桌上。
奥姆杜叮嘱她,让她把我们安全护送到陆地,如果有深海族……也就是其他地方的守卫者,她也能更好地跟他们交流,顺带把克拉肯已经被讨伐的消息告诉他们。
“塔娜比我们的罗盘更清楚我们的方位,而且,哪怕是在大雾弥漫的地方,她也能成为我们的领航员。”张黛把刷子立到一侧,站在那里看着我刷甲板,“直到到达麦考苏湾之前,她都会和我们同行。”
“那可太好了。”我刷着地面,“诶?我们不是要先去船栈和易斯他们会和吗?”
“和易斯会和之后,易斯和我们的航线就不同了。”张黛似乎是累了,看向远处的海面,“他们的船体太大,鬼椰岛和罗望子湾他们就去不了了——那附近有就连塔娜也会觉得棘手的暗流和暗礁。”
“鬼椰岛?”我好像在地图的角落见过这个名字,“我们不是直接前往……东海岸的吗?去那里要做什么?”
“鬼椰岛盛产一种名为鬼椰的东西,也只有那里才会生长。”
在我背后突然走过来的,尹娜·于——那个被姜萝视为威胁的女蜘蛛人,也是蜘蛛人里唯一会炼药的存在。
在救下盛金龙之后,我们的药剂存储几乎就见底了,而她却能用一些常见的材料炼药,哪怕是昨天我用来给姜萝治疗的药,也是她炼制的。
“我需要那种材料来炼制一种药水。”她手里拿着一只瓶子,瓶子里盛放着金黄的蜂蜜,“用来治疗我的失忆症。”
“失忆症?”
“尹娜是在特尼斯堡建村之前,由前代村长收留的流浪者。”张黛缓缓道,“她没有一年以前的记忆,前代村长遇到她时,她正一个人倒在亡龙峡谷东边……奄奄一息。”
“……鬼椰据说包含着灵魂之门的钥匙,只要稍加调和,就能产生类似走马灯的效果。”她没有对张黛的话语产生任何回应,“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烈性毒药。”
“你想把毒药带上船?”我盯着她。
“别那么紧张。”她却不以为然,把蜂蜜瓶子在手中晃了晃,“我没打算把鬼椰带上船,只是,鬼椰岛有很多以这东西为食的凶猛野兽——调和差不多需要三天时间,我要把它调和成足够剧毒又不会杀死我的程度。”
“这么做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我扭头看向张黛,“你答应了她吗?”
“鬼椰岛只是我们顺路要去的地方,那座岛上也有港口——我们的补给不像易斯的船队,有专门运输补给的补给船,我们必须更加频繁地进行补给。”张黛看着我,双手叉腰,“不过,鬼椰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我早就说过,只是你没有听而已。”尹娜显然没什么好气地说道。
“她一直是这个态度吗?”我看着张黛。
“前代村长去世之后,她就这样了。”张黛耸了耸肩,“因为火龙由根的诅咒……”
“别说了。”尹娜的表情本就很冷漠,现在变得更加凛冽了,“谁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哦哟,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张黛也突然换了一副模样,和尹娜对峙了起来,“是谁说只要服下自己炼制的药水就一定能康复的?”
“你!”尹娜彻底恼了。
啊,我差不多听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前代村长我也打过几次照面,就是那个蜘蛛人村最开始的首领。
文霞杀死由根大帝的时候,是她带人把战斗的精疲力竭的文霞从谷底搬上来的,并向我诉说了她作战的英姿……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在场,说不定是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看的战地记者。
然后后来,她也染上了和我那时候一样的,浑身发黑的怪病,并且没有因为杀死由根大帝而康复。
于是,在我们决定前往地狱的前夜,也就是张黛宣布自己成为蜘蛛人首领的那天,她死了。
在这其中,尹娜作为她收留的流浪者,肯定也想尽办法想通过炼药的方式治好她,结果很明显药水不管用——牛奶都不管用了,说明它就不是一种状态效果,而是……某种权能——,然后张黛就把她病死的责任推到了尹娜身上。
笑死。
张黛干掉了原首领的妹妹古娜,还有她丈夫哈默尔汗,又撕碎了尹娜继承首领之位的正当理由——她如果要继承首领之位,没能救治前首领的无能之责就会成为把她再度拉下来的利器,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她谋杀前代首领的罪状。
为了得到一个不到百余人的村子的首领,她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除此之外她背地里还干了什么事,我是真的想都不敢想。
“好了好了,”我把两人推开来,“这里可不是特尼斯堡,是锦霞号——在锦霞号上,一切都得听船长的。”
“那还不是你这个人类决定让她当船长?”尹娜的炮口突然调转向了我,“全身上下都写着偏袒的家伙现在开始当理中客,别开玩笑了。”
“我看巴克沃姆是不是缺个替他抄写图纸的助手呢?”张黛依然叉着腰,站在那儿,“你要不也去紧闭室住几天?”
“承蒙你好意了,厨房的事莱塔娅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尹娜扭转身去,气呼呼地向舷梯口走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走到我面前,面容恶狠狠地盯着我,然后把手里的玻璃瓶子塞进了我手里。
“蜂蜜水对治疗宿醉有奇效,记得用温水冲调。”她那蜘蛛人一贯的红色瞳孔盯着我的双眼,“是给你妹妹喝的。”
“喔……哦……”
她再注视我几秒,便猛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瓶子,又看看张黛。
张黛撇撇嘴,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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