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

乐正府，北房。

“母亲安。方才女儿沿途经过父亲和哥哥的屋子，却没见着他们，是还没下早朝么？”

言和服侍着乐正绫在夫人房内坐定，乐正绫福了福身子，接过茶盏浅抿一口后便忍不住问道。

夫人斜倚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应道：“昨晚皇上急召，说是北方蛮夷又作乱了，你父亲和哥哥便急着赶去议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父亲去年不是才到北方去过么？怎么……”乐正绫放下茶盏，有些愕然。

“谁知道呢，圣上的心思咱们都猜不准，我估摸着怕是又要打仗了。这段时间外面乱的很，你就在家里呆着，别出去了。”

“……是，母亲。”

离了夫人的房，言和不知不觉便跟着乐正绫走到了后花苑。天气新晴，和风细细，飞花柳絮、乱红迷眼，不经意间却抖了满身。

乐正绫走到秋千架旁，伸手摸了摸略显僵硬刺手的藤蔓，一语不发，神情很是落寞。言和瞧着奇怪，启唇问道：“怎么了？和我说说罢。”

“没什么。”乐正绫转身坐到秋千上，慢悠悠地荡了起来，“你过来帮我推秋千吧。”

“是在担心老爷和大少爷吗？”言和边推着乐正绫悠悠荡着秋千，边试探着道。

乐正绫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低头，语气逐渐酸涩：“从小我就很少看见父亲，只有哥哥陪着我玩，后来哥哥长大了，我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了。好不容易去年父亲哥哥打完仗回家，我以为我可以和他们多呆一会儿，可我想多了，到头来只不过是几年换几个月而已……”

可乐正绫从心底里是知晓的，乐正将军府的所有光荣，全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在战场上拼死换来的。

父亲和哥哥从来不让她看到他们为战事操劳的模样，乐正绫也顺应他们的心意长成了无忧无虑、俏丽烂漫的大小姐。

身为贵族家的小姐，就必须要承受寻常人家女子所无法知晓的一切。

是最为珍惜的掌上明珠，也是牢笼中的金丝雀。

只剩缺失的亲情和虚幻的自由在想象中逐渐饱和，吞噬着金玉包裹下千疮百孔的心。

“我知道。”言和应道，“我什么都知道。”

少女的背有些瘦削，一摸上去只觉得骨头硌得生疼。

乐正绫转过身，勾上言和的脖子，望着她碧蓝若水的双眼，心下也微微悸动。

言和伸手抚上乐正绫的右颊，眼前的她蛾眉微蹙，朱唇紧抿，两人无言，只剩空然相觑。

好想这样一直看着她。

桃花暗露，浅草方湮，晓莺啼春，红袅依依。

乐正绫靠在言和怀里，软声道：“明天你出府买东西的时候，记得多带匹正红的丝绸。”

“红丝绸？买这个做什么？”

“我……我想用它做嫁衣。”

少女深红的瞳孔中涟漪轻摇，还隐约闪着粼粼的光。

言和笑道：“那我也得给自己多买一匹了。”

“那说好了，我们各自做各自的，谁也不许偷看，大婚那日再拿出来换着穿！”

“换着穿？”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做女红的手艺啊？”

“当然不是啦。一切都听你的安排，我的小娘子。”言和笑着，宠溺地揉了揉乐正绫的头。

“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母亲那日正好也要去姑母家，不如就定在那天？”乐正绫抬头，扑闪着睫毛道。

“好好好，阿绫说什么都是对的。”

春风微醺，杨花点点，满院沉醉。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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