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蝶

全镇的人都参与了这次的灭蟲行动中。

由小妖精们引导着，前往洪蟲最多的地方，将它们全部装到一个袋子里，再层层密封，最后运送到专门的地方处理掉——一般是焚烧炉之类的地方。但光这些还不够，必须还要有人在焚烧之后仔细检查是否有幸存下来的洪蟲——这是必不可少的操作，这些虫子的生命力很顽强。

即使是这样，大家还是花费了半个月才勉强把蟲灾控制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内，然而花田也已经被吸食了大半，大部分地方只剩下了腐化的叶片和土地。若是要正常恢复的话，按照季泊语的估算，恐怕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

就连之前一直没出现过的雪和安颜炙莲也参与了进来。

她们随季泊语一起研究观察被洪蟲侵蚀过的土地，顺便收集那些被其他镇民遗漏的洪蟲。

“这些土壤全部被酸化了，它们的排泄物有很强的酸性，有的甚至能腐化铁。”季泊语收集了一些脚下的土，准备带回到自己的店里研究。

“少数的洪蟲并不会导致整片土地发生这种程度的酸化过程，但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多……问题是这些虫子到底是这哪儿来的……”他自言自语着。

这时他发现一只洪蟲正打算从土里钻出来，露出了一小截身子。

季泊语戴好手套，把这只虫子拔出来，放在了手心里。

这只肥硕的虫子蜷曲着身体，身上分泌出一种恶臭的液体。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只虫子包住封起来。

背后的雪看得心惊胆战，说实话她不太擅长应付虫子这种东西。

“小公主，这种地方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哦。”安颜炙莲一把扶住了她。

“可是你不是也说过‘温室里的花朵是长不大的’吗？我也想尝试着做些什么，”雪心疼地拿起一具腐烂的花的尸体，“然而这些花已经……”

“有时间说闲话不如多去抓一些虫子，”季泊语略有冷漠的声音传来，“现在可不是让你感伤的时候。”

“你认为是这些虫子的错，可你忘了虫子同样也是一种生命，它们同样会死，而你只是在哀叹花的枯萎，却不管这些虫子的死活，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他毫不留情地抨击着雪。

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喂，这是我带回来的人，你在这里说教不太合适吧？”安颜炙莲朝他喊道。

季泊语只是冷哼一声，就又继续他和温的研究去了。

“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成天想着自己那一套奇怪的理论。”安颜炙莲拍了拍雪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可他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

安颜炙莲叹了一口气，蹲下来，与雪平视着。

“听着，人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所以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动。就像这场蟲灾，这里的人们为了自己的生活，是一定会出手的。”

“但人也会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行动，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感情，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你不必为自己的情感而感到疑惑，你就是你。”

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嘞！”安颜炙莲站起来，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递给雪一个袋子，“那就先学着抓虫子试试，记得要戴好手套哦！”

……

中午，罗蜜镇的一条街道上。

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纵使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再大，也经不住那种密密麻麻蠕动的反胃感。

他也算是第一批发现这个事情的人。当时的琉马不停蹄地向镇长罗茵报告，这才有了全镇人心齐上下的场面。

但受到的损失还是很大。

大部分的花田都被毁坏，镇民们赖以生存的蜂蜜也没有了来源，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的话，等到蜂蜜的存货消耗完，这个镇子就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季雨魔材店的老板和镇子里的法师以及一些志愿者正在花田进行清扫工作，同时也在找恢复花田的办法。

琉没精打采地走在街上，不仅是空腹的不适感，而且还有一只一直趴在他身上的绿衣上的小妖精。

现在想想当时弄得他一身花粉的就是这家伙吧。

“喂，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琉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

不说还好，琉一提到这件事，这只小妖精就不动了，连翅膀也耷拉了下来。

“因为无家可归了……”小妖精抽泣道。

说起来，花田是这些小妖精的容身之所吧。

“别哭啊……”

琉有些慌乱，他以前很少跟女孩子说话，更别说哄她们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小妖精手里，对琉来说只有食指大的圆形糖果，小妖精却要双手环抱才能勉强拿住。

“给你这个，别哭了。”琉用食指轻轻擦了擦小妖精的脸蛋。

“这个我吃过，是糖果！”小妖精兴奋地抱起糖果舔了起来。

琉轻叹了口气，这只精灵看起来也太单纯了吧。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一直跟着我？”琉问她。

小妖精歪了歪头，似乎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不可以吗？”她问。

“当然不行啦，我是人你是精灵，你应该回到新灵之森去。”琉向她指了指新灵之森的方向。

“……”

小妖精抱着糖果，沉默地望向那边。

“怎么了？”

琉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她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也逐渐开始显得空洞。

“那边……”

过了一会儿，琉听到了精灵的低语。

“不行，不能回去。”小妖精突然奋力地摇了摇头。

她一下抱住了琉的脖子，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琉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怎么了？”琉有点奇怪。

“能不能收留我？”小妖精忽然问。

问得琉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刷在地上。

“啊？不行不行，我自己都养不活的。”琉下意识地拒绝了她。

“我可以帮你找地下的宝藏，还能告诉你那些富人藏财宝的地方。”小妖精很认真地说，“这些地方我都知道。”

琉一瞬间心动了一下——真的只是一下。

他马上回过神来。

“这怎么行……不能去拿别人的东西啊……”

小妖精眼泪汪汪地贴在琉的下巴上。

“咱能不用这招么……”

“可是人家真的没地方去啦，至少在我找到新家前，让我先住你这里嘛——”

琉看着小妖精可怜巴巴的样子，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家伙体型那么小，一餐大概只用一颗糖就行了吧。

“谢谢啦，我叫小蝶，以后请多多关照喽。”小妖精笑嘻嘻地贴在琉身上。

变脸那么快，刚才不会全都是演的吧……

“你好，我叫琉——顺便问一下，为什么找上我？”

小蝶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

“感觉比其他人……好像更有亲切感一点。”小妖精不太确定地说，“就好像遇见同类一样。”

“我可不是你的同类啊……”

琉无语。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小蝶高兴地绕着琉。

“现在法师们还在被毁坏的花田那边调查，我们暂时也没办法回去，现在镇上转转，等晚上他们回来了再过去吧。”琉想了想，説。

比较可惜的是，由于使臣和蟲灾，现在大部分店家都已经关了门，现在还在开的就只有杂货店和季雨魔材店了，不过魔材店里面没人暂时无法营业。

琉他们很无聊地绕罗蜜镇转了几圈后，前去勘察的法师和志愿者们终于回来了，但从他们难看的脸色来看，结果也显而易见。

季雨魔材店亮起了灯。

琉和小蝶也回到了小棚子，与之前不一样的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迷人的花香了，剩下的只有腐烂的枝叶和一股难闻的臭味。

“好臭，感觉像是冲在岸上被放上十几天的臭鱼。”琉捏着鼻子。

这时小蝶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些带刺的藤蔓。

“烂臭（xiu）萝？你从哪里找到的？”琉忍不住惊叹道。

烂臭萝是一种身上带刺的藤蔓，虽然看着很丑但无毒无害，饿极的人也会拿着个充饥，本身会有一种淡淡的臭味，能够掩盖其他的味道，不过总比闻死鱼好多了。

“嘿嘿，秘密。”小蝶仍然笑嘻嘻的。

琉把这株烂臭萝挂在棚子里，然后躺上床。

“明天也该换个地方了。”他想着。

这个地方已经被洪蟲毁了。

……

夜晚。

琉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然后醒了过来。

小蝶又拿着羽毛挠他的鼻子。

“抱歉，小蝶……我没有糖果了……”

很明显琉这次还是没有清醒。

“疼！”

琉跳了起来，摸了摸被咬的地方，和上次的位置一模一样，连牙印都一样。

“你们妖精都很喜欢用牙咬别人吗！”

“花田的方向好像有人。”小蝶说。

琉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探出头。

外面一片漆黑，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只有小蝶周围很小的一部分能够看得清。

今晚连颗星星都没有。

“你说的人在哪儿呢？”琉问。

“嘘——”小蝶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琉安静下来，屏息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花田那边的方向的确传来了轻微的“沙沙”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过来。

洪蟲吗？不太可能，“沙沙”声断断续续的，更像是什么在摩擦着地面。

琉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然而没等他作出决定，小蝶已经一言不发地飞了过去。

“等等我啊。”

琉也顾不得那么多，马上追了过去。

当他追过去的时候，小蝶正停在一个已经趴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人的旁边，他的手已经磨破腐烂，身后还有一条通向新灵之森新灵之森的划痕。

最为扎眼的莫过于那人肩上反射着微光的金色徽章。

他莫不是半个月前去和精灵族交涉的使臣？

想到这里，琉连忙赶到那个人的身边，把他上身扶了起来。

“喝啊！”

琉脸色一白，一个机灵没扶稳整个人向后栽倒，那人也摔倒了地上。

那人摔在地上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的脸已经腐烂得露出了大半骨头，如果不是他肩上的徽章，不说身份，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琉还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小蝶的身体释放出了一阵柔和的光芒，轻轻地覆盖住了那人，然而只过了十几秒，这股光芒就消散了。

“已经不行了……”小蝶悲伤地说。

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那人，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看着他的脸，心中满是惊愕与敬佩。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仅凭着自身意志一路爬到了这里？

这时琉听见小蝶正在吟唱着什么咒语。

好像有许多微粒一样的东西忽然钻进了那人的体内。

“这是妖精特有的魔术，能让人暂时感觉不到痛苦。”

小蝶一反常态，宛若圣女一样，虔诚地跪在了那人的身边，像是在静静地祈祷。

“小蝶？”琉疑惑地看着她。

令琉没想到的是，那人突然抬起了头，一双已经腐化空洞的眼神无声地望向他。

琉一阵头皮发麻，然而此时的他不知为何竟然动弹不得。

也不知那人哪儿来的力气，竟在顷刻间死死地抓住了琉。

“……”他那不成形的嘴巴蠕动着。

登时他的身体闪出覆满全身的金色符号，如同河水一般，顺着他的那只手一股脑地涌向了琉的身体。

一股炙热感从这些符号中传来，琉的身体变得通红，犹如被烈火炙烤一般。他想逃，但那人的手死死地抓着他，让他没有任何机会。

直到最后的那一刻，那人也没有放手。

而琉也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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