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合唱 百无禁忌

在众神官为神的日子里，还真的没怎么在人间听过这样的曲调。他们能听到的曲子，大多是高山流水一类的悠扬琴曲。要说对这种歌曲比较在行的，还是花城。他母亲是异族人士，他小时候恍惚记得的几首曲子都是热烈激昂的。

前奏很长，足够大家都好好看看许久未见早已去世的故人。而那些幸运的、所爱之人还在的人——比如开头的慕情——则认真打量着歌词。歌词很文雅，慕情陷入沉思。

现在玄真将军的脸色十分难看，或许是因为开场就是自己，也可能是由于南阳将军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从小到大都没听过你唱歌，还挺期待呢。

【是触隐恻敲落几重矜傲再覆辙

一情不佘于众生又有何慕可得】

慕情是第一次看到对于自己名字的这种解释。听了他的歌曲部分，众人只觉轻柔中又有丝丝复杂的情绪。这歌词写得实在是含蓄，以至于风信没怎么听出来隐藏的深意，还在奇怪殿下为什么突然和慕情一起心情不佳。

【三番别过该百岁倏然了悟明彻

偏喜言喝痛有孤直满腹不肯折】

“了悟明彻”……幸好。幸好通天桥上他们可以如旧日一般相见。否则……风信转头看到正温温地笑着与慕情说些什么的谢怜，心底是说不出的愉悦。不过这愉悦可谓转瞬即逝，因为在唱“偏喜言喝”四字时，慕情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锦绣入眼身似风荷

扇底起平地惊雷万中独个

碎杯倾酒闻世一过客

经变几明晦不减眸色】

师青玄的声音不像过去一样清新如风了，反而染了些成熟的味道。直到“碎杯倾酒”几字之前，他都不敢去看贺玄的表情，怕看到那天一样的仇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唱到“不减眸色”一句时，他听到谁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哥哥吧。

【适曾年少信由善恶

只玄字结作顽结叠进命格

水可覆舟命沉疴

无也胜有痛不得】

他的唱词本来是紧紧接着师青玄的，却不知为何迟疑半拍才接上。为了赶上后面的节奏，“适曾年少，信由善恶”一句唱得又快又含糊，仿佛是不愿意面对。

唱歌时，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沉疴”的高音也胡乱唱过去了事。许是歌词写的太残忍，唱完就紧紧闭上眼谁也不理。

【非做顽石不可哪管他敬仰暗唾

堕尘泥桃源藏胸仗剑执花如昨

回首处素衣如旧戴笠蓑】

谢怜一边唱着这可以说是夸奖的词，一边略感不好意思。这歌居然没有重点批评他“白衣祸世”的黑历史，谢怜觉得十分感谢。却不想花城听到“堕尘泥”一句时暗暗握紧了拳。

【命薄可将命扼愿相随安息不得

千灯后欲说难说权作扑火飞蛾

坠珊瑚便如依稀在侧】

他们二人明显是都想到了千灯观一夜，谢怜脸红扑扑的，花城则是挑眉暗笑。对于这歌词花城是非常满意，因为每一句都离不开殿下。特别是“命薄可将命扼”一句，还可以顺便气气国师。他的声音优雅而魅惑，又让谢怜控制不住的心荡神迷。

【是当知恩遇以锦动辄

韶华于衣中敛作双翮】

灵文许多年没有唱歌了，一直都是埋在公文里日夜不休。这两句明明尾音悠长最适合抒情，却被她唱得干巴巴的。调子很准，韵味不足。她唱的时候一直在眼神空空的无意识拽着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不知想些什么。

间奏。已经唱完的人开始小声和熟识的人交谈，而还没唱的人看到前几段歌词如此“残酷”，也不由紧张而期待。

【神鬼一念坠无间桃源无处觅得

白衣降世悲喜遮往来天地动魄】

这几句唱得真是……一点都不在调上。原歌调子已经很低了，君吾又给它降了八度，听的人冷汗直冒喘不过气来。梅念卿在一旁暗暗奇怪，殿下原来音律很好的，怎么如今唱歌唱成这样？

或许是歌词的缘故?

【胸纳春秋腹千壑眸底万般因果

踽行于世赴风波重拾往昔轮廓】

两千多岁的老前辈，唱歌就是比区区几百岁的年轻人要好听。这几句音调起伏不大，却叫梅念卿唱出沧桑的感觉来。仿佛将这些岁月的孤独与挣扎，都揉进了歌声里，让人忍不住悲伤。

【惊才绝艳赤胆轻托

掷千金舶来一方意气醉卧】

权一真才没想那么多，只想赶快唱完了事。于是伴奏刚到“轻托”时，他已经把整段唱完了。刚想跑去找好久没见的师兄说话，引玉就一脸黑线地推开了他，默默等待伴奏到自己的部分。

【咒枷紧锁然丹心难夺

玉碎憾怀拥风骨未琢】

又是在权一真后面，又是没有任何人在听他唱歌，大家都在议论刚才权一真的无礼举动。引玉轻轻叹一口气，自虐一般反复品味“玉碎憾怀拥风骨未琢”。

【只影孤鹤秉烛无措

恨天苛盛衰兴落泣不成歌】

郎千秋是这里最没朋友的一个了，他唱歌也只有谢怜在认真听着。郎千秋一边唱一边拿复杂的眼神看自己曾经的恩师，直看得花城伸手想去抽刀。

【恣意悦我拥花落

万鬼终成缀青火】

到了戚容这里，画风一度变得搞笑起来。他的歌调子最高，但他唱得比原歌还高许多，就是在尖叫了。大家都纷纷捂耳朵，谢怜却静静的听着这疯癫的唱法，辨认出歌词以后又是一阵感伤。戚容难得没有出口便是污秽之语，只是嘲讽地看着谢怜。

【斩六魄履水火剑折未摧风流色

罔神佛情至滥处知不可偏向左

藐清浊痴也为我慧亦我】

裴茗和水师兄好好叙了旧，正是一脸感慨。他唱歌是最能吸引小姑娘的唱法，音调飘忽又风流。可惜，这里没有小姑娘欣赏。他同时也还在暗暗庆幸，大家注意到的都是“情至滥处，知不可偏向左”一类说他风流成性的句子，没什么人会去关注“斩六魄履水火”。

将军折剑，从来都不是什么美谈。

【非渡九泉一落无凭何命理在我

作劫客是水为师覆他前尘磊落

横天行仅护一怀温热】

师无渡声音不算凌厉，却很霸气。要是换个时间，师青玄或许还有心情好好听一听从小就没听过的哥哥唱的歌。但现在他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忍受着极度恐慌，尤其是看到贺玄听见“无凭何，命理在我”时可怕的脸色。

贺玄暴怒地看着毕生的仇人如此“自豪”地唱出“覆他前尘磊落”，他此时但凡有一点法力，师无渡的头都不可能在在他脖子上多待一瞬。但等到他唱完整段，贺玄却像忽然失了气力似的，撤去威势坐下，脸扭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这可不像他平日的作风。然而唯一能看到他表情的花城却只是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接着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纵海晏清河阖眼余泽

居莲坞长眠孑然舟泊】

雨师大人一开口，空灵的嗓音就让在场所有人折服。虽然词不多，但跟和她调子一样的灵文一比，明显是她的歌声更感人。不论平日里大家作风如何，此时所有人都有些向往雨师的平静生活了。

也许除了裴茗。

【孤魄如何言是非对错】

半月是和裴宿手拉手唱的歌。她虽然已经是几百岁的“半月国师”，声音却还像小女孩一样怯怯的，好像生怕别人怪罪她声音太大了。听完她短短的歌词，裴宿对“孤魂”二字略略皱眉，随即接上自己的部分。

【横刃又怎惧是神是魔】

裴宿对外人是一幅冷漠无情公事公办的样子，和半月一起唱歌时却露出了少见的温柔。裴茗见他这样连连摇头，递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好像在说“小兔崽子谁允许你谈恋爱了”。

【听这旦夕福祸成一歌不表善恶

恍恍惚似此我等惊世者蜉蝣客

始苍生而夺又因苍生辍

纵这百态炎凉成一锁赐福解厄

三千里颠云倒月龙凤阁旧家国

血寂骨犹热拾花而酌】

唱完这几句，便是分别的时刻了。死者当往死者之地去长眠，生者也要继续生活下去。多少无解仇恨与爱恋结成一道锁，锁住众生的爱恨情仇。

“曾见故人执花去，无间深处几盘桓。

我将千灯照长夜，待君归时月满山。”

谢怜轻轻从背后抱住花城，心里感谢天命。感谢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始终拥有一个最忠诚的信徒。花城也在感谢，感谢在他最痛苦的日子里，有一个人愿意救赎他，愿意成为他活下去的意义。

此情不散。

注：他们唱的是纯歌版。因为不可能让他们自己演一遍剧情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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