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剑

大家好啊，我是黑水玄鬼的剑。

通常情况下，这句话之后要报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才能给听自我介绍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不幸，我那不靠谱的主人，压根就没给我起名字。

倒也不能怪他。我只不过是他众多佩剑中用的最多的一把，要是每一把剑都起名字，还不得累死了。以前我也很不甘心地去找他要名字，当时他似乎是有事，头都没抬随口答道：“我叫黑、水、玄、鬼。你随便挑一个字做名字吧。”

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玄”这个字听起来还凑合。你要是愿意叫我“玄剑”呢，也可以。算是我一个暂时的名字吧。

虽说名字不怎么样，我的相貌——说句不要脸的——还是很不错的。我化成一把剑的时候，出鞘就闪出一阵炫目的剑光，剑刃也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我家主人最常穿的衣服衣摆上绣有水波暗纹，我的剑柄上也有同样的花纹。我这么优秀的剑，亮出去人人都赞不绝口。

而我要是化成人形呢，那便和我家主人少年时相差无几了。不过比他要稍稍小一些，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除了长相，我和我家主人一点也不一样。他那一张脸整天好像冻了八百年的冰，一点也不招人喜欢。我就不一样了，论活泼，连隔壁厄命都比不过我。

***

我和我家主人一点也不一样。他天生就没朋友，我可有一个好哥们厄命。

不行，我还是要吐槽一下。看看人家厄命的名字！多么高大上多么威风霸气！算了，说正事。

说到厄命嘛，还是我家主人与血雨探花商量事的时候和我碰见的。我们两个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直到主人们聊完了，我们还在友好的交流。

一刀一剑碰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吧。没错，我们打起来了。斗得正酣谁也不愿放手，两位主人也就看着我们打。

厄命的眼睛笑起来满目星辰，打架的时候却凌厉逼人。最终我武艺不精败下阵来，被我家主人捡起来佩在腰间。

对面血雨探花还装模作样打了厄命一下，但你明明就很得意！

回家以后，我那一点也不慈悲的主人果然没有放过我，把我……扔在了炼制兵器的炉子里，重新炼制。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地狱折磨，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的我终于又被放出来，还顺便得到了主人毫不留情的威胁，“下次再敢输，拿你喂骨鱼。”

啊啊啊作者我要换个主人！

我和厄命虽然几十年才见一面，但也不妨碍我们感情深厚。最近一次见面，血雨探花把我主人打伤扔在监牢里，厄命还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他有对象了。是白绫若邪。

呵。好兄弟背着我找对象，无耻。

***

切，谁还没个对象了。我和我家主人一点也不一样，以他的性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我就比他好得多，有喜欢的法宝了。

早在厄命认识若邪的几百年前，我和小风就完成了那一场浪漫的邂逅。那是仙京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普普通通的阳光照拂在我脸上。迎面走来一个绝世美人，一身白色衣裙仙气飘飘，脚步轻盈如天女下凡——不行，我要是再继续说风师大人女相好看，我家主人就该打我了。

重点是，那仙女手中一把纸扇轻摇，温暖春日带起的一缕清风好似直直吹进我心里。那风师扇正面书写一个风字，端的是婀娜多姿蕙质兰心——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听的词，这大概就是我会的所有形容女子的词了。

嗯……她，应该就是厄命所说的，“金枝玉叶的贵人”了。

对，虽然厄命的对象若邪是“男性”法宝，小风可是个娇美的女孩子。她化为人形时，也和她的主人女相时差不多，岁数和我相差不过一两岁吧。她最喜欢白色的纱裙，腰间缀上天青色的扇坠，简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仙子。

看看我们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

***

为了防止再被我狠心的主人扔进火炉，这句话可得小声说。其实照我看，我家主人对风师大人感情不一般。要不是他整天冰块似的，他俩早成了。

就他们这坚不可摧的“友情”，除非有什么狗血的血海深仇，迟早有一天是要表露心迹从此共度余生的。

***

我和我家主人一点也不一样。我什么执念也没有，每天逍遥自在一身轻，他留存于世却是为了复仇。

本来好好的两个人，因为一段发酵了几百年的深仇大恨走向陌路。谁也没错，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

小风被我主人拦腰断为两截，晕倒在地彻底失去生机。我看着小风痛苦的眼神，从悲痛欲绝到逐渐麻木。我麻木的看着主人和水师大人对着吼，麻木地看着主人将水师的头拔下来、了却一场旧恨一个死结。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死。”

“你想得倒美。”

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成为一把普通的剑。最后一刻我看见主人向风师大人伸出了手……是要拔剑杀了他讨债，还是要给他解开镣铐拉他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追随小风一起死去。

***

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居然还能看到小风。

等我终于醒过来，却发现我家主人坐在桌前，勤勤恳恳修复风师扇。

……不会吧？帮仇人修法宝，这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啊？！

不过不管如何，他能把小风救回来我还是很开心的。小风的伤口被尽量精细的缝合，她总算是没有“香消玉殒”。

我家主人落寞的看着我和小风说话，我狂喜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感染到他。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那个猜想：也许他对风师大人的感情，真的不一般？

啊……这就说得通了。为了复仇他杀了水师，但一点也没动风师。但他们毕竟已成仇人，他便将风师扔到皇城自生自灭。

真不知道他别扭个什么劲。既然都把人家扔到大老远的皇城了，就别把风师扇还回去了吧？我要是我家主人，就不答应血雨探花的请求去帮风师大人。

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和我家主人一点也不一样。他还真就去了，顺便把小风还给了她的主人。

要我说，她的主人过得真不怎么样。从前多么仙风道骨的神仙啊，如今沦落成了个乞丐。不过还好，除了掩不住的伤感，眼眸中风采依旧。

***

我和厄命都不是那种光看长相就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的类型。若邪在那位太子殿下手里当然立过不少功，小风也真当得起一声英雄。就算自己奄奄一息刚刚捡回一条命，还是英勇无畏的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拼死一搏。

那些火石头被狂风一扇，拐了个弯向天上飞去。而小风也再次断为两截，生死未卜。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被修好，但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者说，黑水玄鬼再也不会和风师大人见面了。

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接下来的战争中，我家主人一直在拿我挡开朝向风师大人的攻击。那些攻击里不乏实力强劲的，而我，主人不起眼的一把佩剑，也光荣的断了。

和小风的伤一模一样。

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将军折剑”，今天终于体会到了明光前辈的痛。真的很疼，但比不过看着小风在我眼前被撕毁疼，大概也比不上我家主人复仇时的疼。

消散以前，我最后一个念头是：

哈哈，今天终于报了你把我扔进炉子的仇。亏你还是绝境鬼王，活成这样。看看，一把剑都能和爱人死在一起，都比你的结局好！

***

后来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还是希望我家主人能像风师一样活得潇洒肆意一些，不要被如此沉重的爱与恨压得寸步难行。

他不给自己争得一个好结局，怎么对得起我这么优秀的佩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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