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故事的外界人们

晚餐时间，餐桌上早早就坐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边浏览报纸上的内容，边坐在原地等候。仆人们恭敬地站成一排，有男仆也有女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死板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人，远看，还真以为是一排没有生命的仿真玩偶。

坐在餐桌上的亚瑟在等一个人，一个为他端来晚饭的人。忙活了一天，他都快饿死了。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外，心想着送饭的人快点来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今晚吃什么了。不知为什么，这次竟然这么期待今晚的晚饭，或许是因为公主跟他卖的那个关子。

几个小时前……

“谢谢你安慰我。”公主松开亚瑟的手，把手抽回来。

“不用谢，我只是觉得你我很像。”亚瑟笑了笑，继续翻书。

“为了报答你，今晚给你一个惊喜。”公主拿好书，站起身。

“什么惊喜？”

“暂且保密，不告诉你。”公主俏皮地冲亚瑟吐了吐舌头，“那么今晚见喽。”

“我觉得我已经猜出来了……”望着公主远去的背影，亚瑟喃喃自语，“不知道她今晚做什么。”

……

好吧，够惨。为了那个惊喜，亚瑟连午饭都吃不成。饿了一下午，肚子演绎着有史以来第一个“空城计”，这下富可敌国的大西洋船王也尝受到饿肚子的滋味了。

“公主殿下，您小心一点！”门外传来一个及其紧张的声音，“这可是您第一次向我们学做饭，要是饭撒了，船王大人该怎么办？”

“抱歉，抱歉，我会注意的。”

来了？

坐在餐桌上的亚瑟心里一阵窃喜，心急地放下手里的报纸，目光投向门外。

透过折射的灯光，亚瑟可以隐约看到几个黑色的影子，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

“公主殿下，这可是第一次，您怎么可以如此马虎？”其中，一个佝偻着背、戴着高帽子的影子把手交叉到身后，以长辈的名义教育起端盘子的影子。

端盘子的影子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向教育她的影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所以才……”

“你要知道，马虎成不了大事，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为了防止意外，每一步都必须要小心、谨慎。这样才能减小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我错了，对不起。”

然而，这一系列的对话都被屋子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真是一个马大哈。”亚瑟心想，继续看戏。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船王大人还在等着呢。”另一个影子从中插入，重新扯回话题。

另一个影子说：“公主殿下您快点进去吧，可别让船王大人等急了。”

“明白。”端着盘子的影子坚定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加油，我们在外面等你。”

“知道了，谢谢你们。”

……

戏结束了，亚瑟知道公主要来了，重新拿起报纸假装翻阅，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嗒嗒嗒……”

伴随着这阵清脆的声音响起，一股浓郁的香气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份特制意大利面端上餐桌。而它的制作者，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扎着两只低马尾、白色的连衣裙干净而利落，系上一件沾有少许油渍的围裙。此时的她嘴角上扬，宛如铜铃般动听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畔：“美味的食物，填饱饥肠辘辘的胃，同时也要填满空虚的心。”

“这女人……是在勾引船王大人吗？”

博朗逊在背地里愤愤地握紧拳头，拿着纸巾的手微微抖动，脚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站在他身旁的人下意识向左移动了一点。

尽管博朗逊对无名公主抱有十足的警惕心，那也无济于事。他家主子跟无名公主相处得不是一般的融洽，这倒让他懊恼不已。明明就对她一无所知，为什么要相信她？还跟她走得那么近？博朗逊始终都不明白。

亚瑟舒心地笑了，打趣道：“公主殿下穿上这身衣服，跟厨娘挺像。”

“哈，还真是。”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跟老师学做菜，第一句话就讲到衣服。老师说做菜也要讲究衣着打扮，这件专业。为了老师的专业着想，蕾莎就帮我弄来了这身衣服。刚才在来的路上，有不少人把我认错了呢。但他们知道我是谁后，都吓得不敢说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外界的专业这么可怕，还有吓唬人的作用，难怪厨房里的大妈们总抱怨自己总是嫁不出去。”

门外，站有不少人。一个个把耳朵贴到门上，倾听里面的动静。听到公主的这番话后，“呼啦”一下全都散开，纷纷用手捂住嘴，强忍住笑意。

“噗……”有的人快要忍不住了。

蕾莎要面子地站着不动，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十分奇怪。

有个矮小的老头气红了脸：“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傻？专业是这么解释的吗？”

亚瑟被公主说的话逗笑了，问：“请问公主殿下所说的那位老师是……”

公主如实招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隐瞒。

“厨房里的萨吉老师，听说是你的上一任主管厨师。”

“萨吉？”

“对。”

门外的老头嘴角抽了抽，捂脸道：“公主殿下您还真是诚实，队友卖得这么干脆。”

“老师就在外面，要见他吗？”公主怕他听不懂，补充道。上前打开门，门外的人立马站好。

“不用了，看你回答得这么直接，应该不会有假。”亚瑟把报纸放好，淡淡地说。

“我没有骗人，没事骗你做什么？”公主立即给予反驳。

亚瑟又笑了：“我知道，我们的公主殿下不会骗人的，我相信你。”

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公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亚瑟说：“我得先离开一会儿，待会儿回来。”

“等一下，公主殿下，我……”亚瑟连忙叫住她。

“拜。”

匆匆丢下一个字，“砰”地关上门。

“还有话要说……”亚瑟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走了，无奈地坐在原处叹气。我是想问，你还回来吗？用不用我等你。

可惜她已经走了，听不到。

出门，左拐，走了没多久。公主就看到她的老师一脸怨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师穿着白色的厨师制服，摆着奇怪的动作，表情僵硬，还真像一座矗立的雕塑。

“……”

见到老师这副样子，可把公主吓了一跳。扯了扯蕾莎的衣角，小声地问：“萨吉老师他怎么了？”

“回公主，蕾莎不知。”蕾莎回答。

“公主，您可把萨吉老师卖惨了。”有个胖厨师摆了摆手，无奈道。

“我？我怎么了？”公主听得满头雾水，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公、主、殿、下……”一个充满怨气的声音飘入公主的耳朵。公主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闪到蕾莎身后。

看看其他人，厨师们只是向疑惑的公主投来同情的目光，并没有像蕾莎一样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公主茫然地注视着众人，开始变得沉默。

蕾莎护主心切，一手挡在公主面前，后退两步：“萨吉爷爷，您吓着公主殿下了。”

“是萨吉老师？”公主探出头，看清声音的主人后才敢走出来，拍了拍胸口，说道，“萨吉老师，您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吓我一跳。”

只见某个小老头浑身上下散发出“怨”的黑暗气息，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公主走来。其他人纷纷露出“公主殿下您完了”的表情，看着小老头移动。

公主冷汗直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

萨吉老头渐渐逼近，公主心里的恐惧感莫名地加深了，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公主自言自语道，脑海里甚至还可以想象到自己被训的那个场面。

想象如下：

“公主殿下，您又……”

公主所想象到的萨吉是一个特别啰嗦的小老头，一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口水四溅，如同雨水般的唾液噼里啪啦地自己砸来。

而公主双手抱着头，用手挡去少部分的“雨水”，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哀求着：“老师我错了，求您别再说了，蕾莎救我……”

蕾莎在一旁爱莫能助地摇头：“对不起，公主殿下，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劈到公主的头上，公主瞬间石化，彻底崩溃。连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没了，谁来救她？

萨吉老头在公主发愣的瞬间就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抬起一只手搭在公主的肩上，缓缓开口：“公……”

“我在。”公主浑身一震，立马矫正姿势站好，“老师有什么事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下次一定改。”

“嗯，”萨吉老头郑重地点了点头，哭丧着脸，像吃下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般，说，“公主殿下您能别那么诚实吗？害我被船王大人看笑话。”

“？？？”

公主盯着老头满脑子问号，我说了些什么，让老师这么自卑？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呀，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

“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您怎么在船王大人面前说您这身衣服的事吗？”胖厨师忍不住提醒她。

回忆中……

“老师说，这叫专业……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外界的专业这么可怕，还有吓唬人的作用，难怪厨房里的大妈们总抱怨自己为什么嫁不出去……”

回忆完毕，公主的头上早已挂满黑线。仔细想想，还真有点罪恶感。记得她刚才是笑嘻嘻地跟亚瑟“分享”这件“好玩”的事情，亚瑟听了也笑了。哪知，她的老师在无形之中被她给买了，让上司看笑话，难怪老师会变成这样。

“我明白了，请老师放心，下次不会了。”公主尴尬地笑着，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真的？”萨吉老头不放心地问。

“真的。”公主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我就放心了，”萨吉老头一只手放到公主的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十分和蔼，“您还真是特别，跟他们不一样呢。要是天下所有的贵族都跟您一样就好了。”

萨吉老头一语刺中众人的胸口，厨师们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纷纷低下头，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很难过。有的人摘下头顶的帽子，紧握在手里，有的人泛起晶莹的泪珠，快要哭了强忍住不让它掉出来，有的人已经哭了，把头埋得很深很深。

蕾莎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洗得发白的帕子擦了擦脸，很快恢复正常。

“唉？”他们怎么哭了？

公主不明所以地看了一圈，“蕾莎、胖大叔、厨娘姐姐，你们……”

“他们没事。”萨吉收回手，转过身，“眼泪积累得太多，也会有释放的时候。公主殿下，我们该走喽。”

“……”

萨吉老头说的话太深奥了，无奈公主智商有限，听不懂他的话。不过，萨吉老头离开的方向是厨房那边，公主跟了上去，不忘招呼身后的众人。

“走吧，再不走萨吉老师就走远了。”

当众人再次抬起头，面色憔悴了不少，跟刚才形成鲜明的对比。

强俱欢颜的假面具下，隐藏着本不属于他们的忧伤。

原来，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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