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张曦婷的母亲呆呆的坐在病房外。
“咔哒”病房门开了,婷妈一抬头便对上了医生的无奈和婷爸红了的双眼,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昔日活泼,懂事,吵架也会主动认错,成绩优秀的女儿竟然....竟然...在昨晚割腕了。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
“你们的女儿可能...有抑郁症,程度暂且不知道,要等她醒了做个全面检查才能出结果”医生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婷妈说出来这句话
“抑郁症?医生,话不能乱说啊,明明是她矫情,怎么就得这个什么抑郁症了呢?不会是想讹我们钱吧”医生看了眼说话的老人,并未正面回答她而是说
“讹钱这种事,我们医生不干,至于她到底有没有这个病,还得等她醒了之后再说”说罢他低头看了眼婷妈说
“我之所以说她可能有抑郁症是因为她左手腕有割痕,有的结痂了,有的只有疤痕,有的还没结痂,应该是刚弄的。您可以进去看看,对了,病人家属,为了病人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请将这位老人送回去吧,我觉得你的女儿并不想见到她”婷妈听后看了眼面前的老人,她点了点头,老人见状双手叉腰道
“她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看见她呢,白眼狼一个,还没我孙子一半好”说罢便走了,医生看了眼婷妈说:“有事又喊我们”然后也走了。
婷妈看了眼婷爸,眼泪瞬间绷不住,又哭了起来,婷爸坐在婷妈旁边让婷妈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一边拍着婷妈的背 一边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女儿现在这样我们也有错,但是医生说那个什么抑郁症还不确定,等女儿醒了我们又在看,而且...”婷爸叹了口气又说
“而且...我们...好像确实忽略了婷婷...忽略了她的很多感受...我们...我们...都一直在关心弟弟...这也难怪...”婷爸说到这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但是他不能让婷妈知道,现在整个家里只能靠他了。半晌,婷妈抬起头看着婷爸说:“我...想去看看婷婷。”婷爸点了点头便扶着她进了病房。
床上的少女安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她手腕处的纱布像针一样刺入婷妈的眼帘。
婷妈跌跌拌拌的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轻轻的拿起少女的左手,颤抖着手将病号服一点点拉开,“啊”当她看到距手腕十厘米左右的一个浅浅的伤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继续往下拉。拉到胳膊处后婷妈已经没有勇气继续拉下去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与少女冷白的皮肤成为一个鲜明的对比,这更让婷妈心里一阵难受,她又将袖子拉回手腕处,起身亲了一口少女略有冰凉的额头便出去了。
出了房门后,她再次捂头痛哭,边哭边说:“婷婷割的时候...得多疼啊,她也是...是个很怕疼的孩子啊,这么多...这么多..的伤口,她得下多狠的心啊”婷爸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婷妈,只得轻轻的拍着婷妈颤抖的肩,婷爸心里也难受,他知道他们确实有错,他们真的欠了婷婷很多很多,自从弟弟出生后,他们都忽略了婷婷,而且他们一直没有察觉,直到这次......半晌,婷爸说:“睡会儿吧,你一夜没睡了,我去买点吃的,别哭了。”待婷妈平复之后婷爸便出去了。
婷妈依稀记得昨晚的一切。婷婷骂了弟弟一句“狗东西”之后,奶奶一个巴掌就扇了上去,当时婷妈懵了,随后婷婷捂着脸指着奶奶和弟弟骂了好多脏话,然而期间她并未去安抚婷婷,而是和奶奶弟弟一起骂她,而且...她还拿扫把棍打了婷婷,再然后婷婷便进了房间“砰”的把门砸了起来,然后...房间里面便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其中还有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后面安静了,可奶奶还在那里骂。这时,家里的狗狗跑进来对着门里面叫,还一直扒门,刚从外面回来的婷爸发现了不对,婷爸想把门打开,但是奈何门从里面反锁了,于是他找了一把锤子把门砸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而他们的女儿静静的躺在床上,鲜血染红了天蓝色的床被,奶奶也停止了破口大骂,婷爸冲进去发现还有呼吸,他一边急着喊“婷婷,婷婷,醒醒,别睡,爸爸带你去医院”一边打120...
待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快没呼吸了,医生赶紧对其进行了输血...医生说按照这个情况她起码要一个星期后才会醒过来,甚至更久,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失血过多。
想到这,婷妈又想哭,但是她实在没力气哭了,昨晚到现在她已经一夜没睡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她怕婷婷突然醒了之后见不到人会更难过,她思索了片刻便进了病房,坐在病床旁边,睡着了。
“咔哒”婷爸提着一袋水果和两碗盒饭轻轻的走进了病房,他将东西放好之后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张曦婷和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婷妈,他又出去了。婷爸现在很烦躁,他现在觉得好无能为力,他巴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巴不得受伤的也是他,他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观察到婷婷的坏情绪,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偏向弟弟,但是...一切都发生了,后悔有什么用呢?
第七天。如今是张曦婷躺在病床上的第七天。她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婷妈婷爸也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婷妈每天不断的给她讲小时候的事,但是床上的少女未曾给过一点回应。
在曦婷住院的第二天,爷爷知道了这件事,老人赶忙丢下农活,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县城,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孙女时,他忍不住当众指着父母俩和奶奶骂,其中有一句话让父母俩碎了心“她从小到大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你们做爹做妈的时间都长,我把她管的那么好,怎么成现在这样了,你们这父母怎么当的?她也只是个孩子,又不是大人,你们怎么每次都让她让着弟弟,让她懂事点,她也只是个孩子啊”老人说完后便瘫坐在了长椅上,老人一边哭一边嘟喃“早知道就带她一起回来了,跟着你们她受罪啊!我心疼啊”
第七天晚上,奶奶和爷爷来了,爷爷哭着说了好多好多,他不知道床上的少女有没有听进去,他一个劲的说着。而奶奶则只是看了一眼便出门带弟弟去了。这时,婷妈看了眼奶奶说:“妈,你...好歹带弟弟进去看看他姐姐,毕竟...都是姐弟,对了,把爸叫出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吧。”奶奶皱了皱眉便带弟弟进去了。
“医生医生,快来人呐”奶奶进去后没多久,病房内传出了喊声,医生迅速冲了进去。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婷妈不记得医生说了什么,只听清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耳边是喧嚣的嘈杂声,婷妈什么都听不见,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话,眼睛一直看着手术室。
等待手术的过程是漫长的。手术室内是医生的抢救,手术室外是爷爷对着墙无声的祈祷和父母焦急的等候。
“啪”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单子“张曦婷家属过来一下”婷妈在婷爸的搀扶下走了过去“这是病危通知书,病人现在情况很不稳定,心率一直很低,请家属在这里签字”婷妈看了眼“病危通知书”这四个字,她双手颤抖着拿起笔,可是怎么也签不下去,最后还是婷爸签的。爷爷当然知道“病危通知书”意味着什么,他面对着墙“扑通”跪下了,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孙女健康”
那一晚,连着三份“病危通知书”。直到后半夜,张曦婷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或许是亲情的伟大,又或者是死神的心软,少女被救回来了。亲情站在最高点嘲笑着死神的无能,而死神也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第九日,因为新冠爆发,很多航班也都取消了,婷爸婷妈也便留在医院里继续照顾曦婷。可是曦婷却一直没有醒来,直到第十天的中午。
“曦婷,你看啊,你都睡那么久了,你醒来看看妈妈,好不好?妈妈知道错了,啊,我的乖女儿啊,你给妈妈一点回应好不好?”可是,她依旧没有给她回应,婷妈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走出了病房.
“张曦婷,曦婷,曦婷,婷婷,醒一醒,好不好”“你快快醒来,你醒了我就不走”“不.不...别...别走”“...”“你个白眼狼,你怎么打你弟弟呢”“你个猫良心的,你让着点你弟弟会怎么着”“不...不...不是我”“是弟弟,不...不是我”“救我!”张曦婷一睁眼便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心道:原来...我没死啊?
再次睁开眼,她身旁空无一人,她自嘲似地笑了笑又想:为什么要救我? 她慢慢的抬起手按了床头的铃。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站在右手边的医生问,张曦婷轻轻摇了摇头。“你父母呢?”站在床尾的一个护士问,张曦婷闭了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正当护士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医生开口制止了她“小刘,别问了”而后又砖头和张曦婷说
“在你昏迷的这十天里,你的父母一直在照顾你,他们...其实也挺急,挺担心你的,对了,小姑娘家家的别伤害自己,以后留疤就不好看了,还有...我觉得你需要去心理科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张曦婷听到“心理科”的时候,放在被窝里的手紧了紧,她问道“能不能...不看”由于很久没喝水的原因,说话的声音很干燥,沙哑。
“额...看心理医生可能对你有帮助,不过...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好”医生话未说完被张曦婷的回答岔了。他没见过如此镇定的小姑娘,毕竟换做一个正常人,突然要求去看心理医生都会急,都会辩解,或者会推辞一下,但是....张曦婷却犹豫了一会儿就便答应了。“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这么乖,这么懂事”医生很好奇,但是她并未问出口。
婷爸和婷妈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张曦婷旁边“这...怎么了”婷妈做着最坏的打算问出了这个问题“啊,你女儿醒了”婷妈听后连忙跑了过去,果然,在床上躺了十天的少女现在已经醒了,婷妈抓着少女的手,可是...却被少女躲开了,少女撇过头沙哑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婷妈呆站了一会儿便出跟着医生出去了。
“她同意去心理科了”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医生便说出了这句话,“她...现在好像不太想见你们...你们和她沟通一下,明天早上九点,如果她不同意的话让小刘带她去”话罢,医生一行人就走了。
“她...是不是对我...或者对我们很失望啊?”婷妈问出了这句话,没等婷爸回答,婷妈又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了”婷爸张了张嘴说“我给爸打个电话,和他说一下,以免他老人家放不下这个心”婷妈点了点头说“说一声就行了,别让他老人家来了,不仅路远,现在这个疫情也挺严重的”婷爸点了点头便去了楼梯口。
张曦婷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窗外的阳光格外耀眼,她抬手,轻轻抓了一把空气,可..什么都没抓到。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她放下手叹了口气:十天了啊,好快啊,他们...知道吗?他...算了,他怎么会知道呢?张曦婷慢慢的从床上起来,她想去外面走走,她好久没见到阳光了,这是,婷妈正好进来,她见状跑过去说:“唉,婷婷”
“我想出去走走”
“那你把口罩带好,最近那个疫情挺严重的”
“嗯”张曦婷丝毫不意外这个什么疫情,毕竟她昏睡了十天,而且她差点在第七天晚上去见阎王爷了。
“妈妈扶着你去好不好”
“不用”我有手有脚,当然最后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当她走出病房室正好撞见打电话回来的婷爸,她只是看了一眼婷爸但是并未说什么,因为她觉得...他们不像她的父母,反而像弟弟的。
“好久没晒太阳了,好舒服啊”张曦婷内心这么想着。她走到一个长椅旁坐了下来,这时,一件外套披上了她的肩,她抬头看了一眼,是爸爸,而后她又把头低了下来。
“医生说明早九点去心理科看看,你是想让我们陪你去呢,还是...让护士陪你去”婷爸在曦婷旁边坐下来问,但是曦婷并未回答他,而是往边边移了一点,婷爸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和曦婷一直坐着。
“你们吧,不麻烦人家护士了”张曦婷说完后看了眼婷爸又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下次不会了,不过也没下次了”张曦婷劫后余生让家里人感到庆幸,但是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在她沉睡的这几天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梦几乎夺走了她的全部意识。然而,当她快要醒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句让她...反感,作呕的一句话“奶奶,姐姐怎么睡了这么久,是不是要死了啊?那我...”小孩似乎还未说完老人便蒙住了他的嘴说“你哪有这么矫情的姐姐,活该她被打,谁让她骂你,还有,别在这种晦气地方说这些晦气话...”老人又说了许多,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清,而后她又听清了一句“别让这个扫把星把晦气带给我的乖孙子身上...”然后...她好像看见了一束白光,光中站着一个黑影,那个影子在向她招手,她将手伸了出去,随后她就没了意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能不能先回去”张曦婷开口打破了父女俩之间的尴尬,“好,你也别呆太久,外面冷”张曦婷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树下的那一家人...发呆。
婷爸在回病房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他们的关系怎么这么僵硬了,他们的称呼什么时候从“女儿,婷婷”“老爸,爸”变成了“你,你们”,他们的关系怎么这么陌生,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弟弟出生之后吧。
张曦婷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她一直静静的看着树下那快乐,幸福的一家人,她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自嘲的笑了笑。因为带着口罩,只能看到少女眼底的无奈,憎恶,讽刺。然而,少女眼底的那抹光却怎么也看不见。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弟弟,奶奶的厌恶加重,大概是五年前的那一晚吧;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父母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大概是随着弟弟的慢慢长大吧;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妈妈,奶奶基本每天都会吵架,三天一大吵,很正常,大概是自从弟弟会说话之后吧;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像一颗墙头草,无依无靠,独自凌乱,无人管顾...可是...她还有爱她的人——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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