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蘼花冠4 怀念的污泥

她惊醒，在床铺上惶恐坐起。

那是一个对她来说陌生的房间，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鼻腔里充斥着洗洁剂的细微气味，显然刚被擦拭过的书架和床头柜，闻起来像刚刚浸泡过洗衣液的被单，盛放着紫色蔷薇的盆栽摆放在床侧窗台上。

“我……怎么——”

她错愕地揪住自己鬓发，开始疯狂地在脑内搜罗失去意识前的记忆。

在昨夜她带着头骨出逃后，她一个人行走在车来车往的路边。

那是一条在她认知看来很诡异的街道——道路上干爽得好像从未被雨水冲刷过；随处可见的绿化带；就连女人跟小孩都能若无其事的走在街道上，就好像她们根本不担心暴露在旁人视线下会招来什么迫害一样！

“怎么搞的……这到底是什么怪地方！”

“汪！”

一位过路行人牵着的宠物狗突然冲她吠叫起来，疯狂地摇晃着它的尾巴就要往她赤裸纤细的双腿上蹭，她脸色一黑，慌忙后退。

“啊啊对不起…小呆别闹！”

牵着狗绳的女主人收紧绳子将毛茸茸的小狗拉走，蝎尾呆在原地，惊愕地望着那女孩将狗牵着走远。

“……”

她打开手机，却发觉这里依旧连接不上因特网，这样她根本没办法联络自己帮派的人。

她仰头，无声叹息。

如果没办法让他们来接自己，那就自己回去。

于是她走向路边停靠的巴士，一把拉开车门便坐上了车后座。

“小姐，您要去哪？”司机是一个中年男性，他注意到坐上来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士，礼貌问道。

“土胧……蝎尾帮的基地。”她抱着头骨冷冷开口，高抬的双腿搭在前面的副驾驶座背上翘起二郎腿。

“小姐请不要这样做，您说什么地方?”司机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又追问道。

“还不认识我是谁吗?”她的语调里夹带上一丝怒意，不温不火的脸拉得老长，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开车，不管多远，十分钟之内到不了我就杀了你。”

“不是……小姐…”她的举措和说辞听得司机一头雾水，“我不知道您到底要去哪啊。”

随即一个脏兮兮的鞋底朝司机劈头盖脸地砸来，她暴怒之下竟直接一脚蹬在司机的脸上。

“蝎尾帮基地，我是土胧的新BOSS，还不知道我要去哪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脑袋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清理一下。”

那司机被一脚踢得头破血流，他嘶吼着掩面尖叫。

“吵死了…* * 的安静！”

她嘴里吐着刺耳的脏话毫不留情地咒骂着司机，正要抬腿再给人赏一脚，一条破窗而入的骨手捉住她高高抬起的腿，及时制止了她的无理取闹。

她记不清那怪物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了，只记得怪物替司机处理好了伤口，还给那司机留下一笔医药费，随后便抓着她又将她带回了这里。

于是现在，她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中醒来。

“……可恶，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咬牙低语着，握拳朝那软绵绵的枕头挥去，枕头柔软的触感却完全起不到泄愤的作用。

房门被敲响，她立马安静下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你太乱来了，我不该对你这么放心的。”

见那怪物再次出现，她本就烦躁的心境立马跌入谷底。

他带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似乎是他自己制作的料理。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他将装着食物的餐盘递上来，好声好气的说道，“但是我告诉过你不能走出大门，你这么反抗我让我不太好受。”

蝎尾抱着头骨缩在床角，她抬目看看那怪物的脸，端详着想从那张没有皮肤而显得怪异的脸上找到一丝预想中的图谋不轨。

可怪物的脸只是……很平静，看不出那表情究竟是笑，还是……

“我不责怪你了，昨晚我给你留的东西你没有吃，是不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吃饭?”他坐上床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食物向她送来。

……

“怎么了？不喜欢吗？”见她还是不肯回答，怪物也没有收回手。

一个甩手，怪物手中的盘子与食物便翻倒在地。

“啊…你…。”

她又抱着头骨蜷缩起身子，就像他在巷子里找到她时那样。

怪物稍微叹了口气，下床去将餐盘捡起。

“你拒绝我又对自己的需求闭口不提，你这样简直让我无法忍受。”

怪物有些气恼的说道。

“不管怎样我不允许你今早拒绝进食，你应该有12小时没有吃上东西了。”

她默默听着，咬住下唇将头骨搂得更紧了。

“我准备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东西，都是会让你开心的东西，我本来想在今天早上都展示给你…可你把气氛毁光了。”

怪物垂着头，清理着地上的食物。

“我花了一晚给你腾出这个房间，给你买了很多的衣服……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你就招了吧，对我做这些事的目的。”

“我只是希望你好过。”

怪物回答。

“希望?我?好过?”两人相遇后的第一次交谈，她却是用如此刺人的语调质问，“既然能找上我，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我确实不知道。”怪物依旧对她凶恶的敌意报以平和又卑劣的友好。

“呵，告诉我吧，你啊…是哪个帮派的兵器啊?”她微微侧着头，朱唇轻颤，“你们在听吧?不是指这个空有骨头的架子，我是说造出这个无聊兵器的家伙。”她对自己空想的监控背后的敌人说道。

“我不是兵器。”

“呵…呵哈哈哈哈……！”

她疯了似的掩面狂笑。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 ‘我不是怪物，我叫衔尾’ 啊？ 呵呵哈哈哈…少* * 给我来这套！”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要是识趣的想跟蝎尾帮合并，要讨好我也不是给我整这么些个无聊的东西吧……?”她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顽劣笑容，朝这房间展开手臂，“这是…在玩过家家吗?跟土胧的BOSS开玩笑也给我适可而止吧！！”

“是啊，我现在…是土胧的新BOSS了，简单来说我就是这整座城的王了。看看你们为了招待我都费了多少心血啊…”

“……”怪物沉默。

“还大费周章的……把我搬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在炫耀新研发的什么时空传送科技嘛？呵哈哈！要是真的想拿科技逗乐我，下一步是不是要给这个会说话的破骨架子蒙上衔尾的皮啊?！”

等她近乎癫狂地骂完话，她深吸一口气好缓解缺氧带来的不适，又垂下手去抱住怀中的头骨，“嘿……你们要谈条件的话，还是别拿这些没意思的东西来糊弄我了，好么…？”

被她称呼为破骨架子的怪物只是安静的听她说完这些，虽然她的话语听着总是那么刺耳，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开口跟自己交谈，怪物还是抱着珍视的心情去对待眼下她愿意开口的这一刻。

“你要乐意叫我破骨架子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更想你叫我的全名，fight。”他蹲在床前，拇指细细摩挲着下巴。

“哼…还给兵器取名，啧啧……”她垂睫拨弄着自己的发丝，悠悠的说道，“你们的无聊程度还真是让我闻所未闻。”

对于她的讥讽怪物也只是耐心解释：“我不是什么人造的兵器，实际上我也算个人，可能看上去不像。”

哦?还真是有意思的词条设置。

她又一次闭上了嘴，抱着头骨背过身去躺下。

怪物起身离开了房间，就在蝎尾以为他不会回来了而松了口气后，怪物又一次端着一盘食物上来了，这次他有些反常地将她抓到怀里，即使她剧烈挣扎也要强迫着逼人咽下食物。

“昨晚已经是我对你最后的忍耐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乖乖听话。”怪物说着，将食物夹起塞进她口中，“你必须吃东西了，我不能让你饿死在这。”

结果好不容易塞进她嘴里的食物，她又一口吐到地上。

“啧……”怪物皱起眉头，尽管他并没有眉毛“我是不是不该对你太温柔。”

“你看看你* * 做的什么东西?！”蝎尾终于忍无可忍，将怒火倾泻而出，“拿喂狗的饭喂我?你* * 找死啊?！”

“你如果想挑食，吃完这些之后，你就算是想吃龙肉我也会给你找来的…！我保证。”

怪物说着，再次将食物塞到人嘴里。

“说起来，你的手机连接不上这里的互联网吧，你乖乖吃下，我帮你解决怎样?”

怪物丢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交换条件。

“……”她撇了撇嘴，看着人送上来的食物，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那气味。

怪物的厨艺其实不坏，那是一盘土豆丝卷饼，被浇上了气味浓厚的的肉汁，如果是其他人对待这样的食物应该不会那么抵触。只是这样的食物，蝎尾从未在钟鸣城里见过，这种平民自家制作的料理，放进嘴里也是对她高尚身份的亵渎。

她可是整座城的王，怎么能把这种庶民的食物放进嘴里?

她又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似乎面临着一个艰巨的抉择。她的生活非常依赖电子设备，更何况她需要和蝎尾帮取得联系才有机会获救。

“吃吧，我不会骗你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强忍着那股讨厌的气味咬下一口怪物送来的食物，土豆绵软的口感与肉沫的咸香在口中炸裂开来。

这可能是常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对于蝎尾来说却像是异世界里被摆在魔兽食盘中的诡异食材。

对于这味道她先是本能的感到抵触，但随即她的味蕾又慢慢接受了这陌生又诡异的味道。

“其实试着吃一点也没有觉得很糟对吧？”

主要是，她已经饿了很久了，此时面前摆着的食物虽然不是最喜欢的，但也能就着饥饿吞咽。

她皱着眉一口接一口地将怪物送来的食物吞下，直到胃袋再也装不下为止。

怪物看她鼓着腮帮大口吞咽，竟感到有一丝可爱。

虽然看起来是很成熟，不过实际也还是个孩子吧。

“吃饱了吗?”怪物似乎是很享受她呆在自己怀里进食，伸手摸摸人肚子，确定她平坦的小肚子里已经装满食物才停止喂食。

紧接着她又狠狠拍开怪物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又躲回床角去不愿让人触碰了。

“好吧，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对吧？”怪物的骨脸上扯出一个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难吃死了。”她没声好气的低声骂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食物，我保证让你吃得比在那边要好一百倍。”

怪物起身收拾餐具。

“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帮你搞定互联网，不过你得把你的电子设备给我，我保证在今天之内还给你。”

“你承诺的时候可没说过我要把我的手机交给你！”她暴怒。

“现在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蝎尾无奈，只好把手机交给他。

“所以，这算是我们友好交涉的第一步吧。”怪物接过手机，又在床前蹲下来，“我说过我不会问任何问题，不过也只限昨天。现在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恢复了先前冷酷的缄默，抱着头骨一声不出。

怪物将手伸向她。

“滚远点！”她叫骂，“蝎尾蛇。”

“好吧，蝎尾，你几岁了？为什么出现在黑帮里面?你知道那很危险的对吧？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这家伙，难道是想套我话?果然是敌对帮派的兵器，真是愚蠢。

“你……”怪物视线在人胸口停留片刻，“已经成年了吧?二十几岁?还在上学吗？就算是这样家人也不放心你去黑帮里面吧？”

只能这么猜测了，这个女孩的身材很成熟，再怎么看也不像是青春期的未成年少女。

“穿着这么暴露的衣服站在一堆暴徒的中间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他自顾自的说教着，对自己的说教可能会引来她的蔑视这件事全然不知。

“你很年轻漂亮对吧？那些烂男人会对你怎么想，怎么做，你知道吗？”

她收紧双臂，显然不愿再跟人沟通了。

“好吧，没关系，但我希望你不要瞒我太久。”他从床前站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带你去看点东西，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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