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临近子时，剑侠客小心翼翼地松开怀中的骨精灵，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了身。

仿佛是骤然失去的温暖在梦中有所感应，骨精灵不满地哼哼几声，皱眉动了两下脑袋，继续睡。

剑侠客就这么看着她做完睡时的小动作，无声感慨：

以前总说她像只猪，看这不安分的睡姿，还真是被自己给说准了，真不知道以后有哪个家伙能受得了她。

敲了敲被压了半个夜，麻到不行的手臂，剑侠客的心中却是夹杂着无限的柔情与酸涩。

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了掖被子，他又是盯着床上的女孩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再看天都亮了。”少昊毫不客气地破坏了此刻的气氛。

“知道了，不用你催我。”

剑侠客亦是没好气地瞪了眼靠在门口的元神虚影，不满二字明明白白写在了他脸上。

恋恋不舍地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他转身去衣柜底下翻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剑侠客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刻意背对着他说道:

“刚才…咳…多谢了…”

虽然被他撞见这种情形实在尴尬，但这家伙好歹是帮了自己，怎么说也还是得向他道声谢。

“不用谢我，”少昊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是怕你到时候快活过头，没了体力办正事。”

剑侠客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我还以为…你是在提醒我…”饶是向来奔放的他，此刻也不自觉红了脸。

“提醒什么？”少昊装作不知。

剑侠客呼出一口气，神情暗淡了下来：

“我是将死之人，时日无多。如果就这么冲动地……要了她，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让她独自一人来面对。”

少昊把头转向房外，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听着他的话，剑侠客自嘲般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知道，能找到一个能陪伴她走完余生的人，绝对比她一人孤老终生要好上千百倍。可若是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与我在一起，恐怕……只会毁了她这一生……”

“你就没想过，你死后她会做些什么吗？”少昊的目光深邃，仿佛照进了他的心底。

剑侠客顿了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诚然，他确实没有在骨精灵的立场上考虑过，所有的一切都选择自己独自承担。

但这又有什么错呢？

相伴已久，剑侠客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气，定然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前去赴死。

可他不愿，亦不忍。

她已经为自己牺牲过两回，他不想再看她因为自己而出现任何闪失！

沉默半晌，剑侠客才开口，低声喃喃：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少昊皱了皱眉，自然是清楚他内心所想。

作为前世，他能理解，但如今却并不赞同：

这般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的臭脾气，与当初的自己真的是像足了十成十，即使是几番转世，看来也没有改变多少啊……

待东西收拾妥当，剑侠客背上包袱，再次来到床前，轻轻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以作告别。

他打开房门，门外的月光柔柔地撒了她一身，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终于狠下心，迈步出门。

只是他方才停留的地板上，留下了几点醒目的泪渍。

离开房间，剑侠客抬臂，用力揉了两下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旁的少昊此刻也知趣地没多说什么。

三更时分，逍遥生的房门被人敲响——

“剑侠客？”

逍遥生本来困意十足，正打算上床歇息，看清来人后清醒了几分，疑惑问道:

“这么晚了，你……”

“我要走了。”剑侠客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但逍遥生感觉，他笑得着实是勉强，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什么！这…”逍遥生讶异，一时间竟忘记几日前的事，

“到底是怎么了？”

剑侠客苦笑，把手伸到他面前，示意道：

“你探探便知。”

逍遥生抬手去探他的脉象，一下子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一体三魂！还有…还有这么重的戾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剑侠客摇了摇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他，平静说道：

“我说过了，什么都不要问。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在几日前就写好的信件，交到逍遥生的手中，郑重嘱咐:

“这个，在我死后把它交给骨头，以后就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她了。”

指尖微微有些颤抖，逍遥生难过地看着这封信件，再抬头时，剑侠客已经没了身影，感知到他的气息仍在，逍遥生抬脚跑出房外，在院落中央朝着虚空大喊：

“剑侠客！”

隐去身形正打算离开的剑侠客停下了脚。

“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之后，骨精灵会如何！”逍遥生相信他能够听见。

剑侠客微微一颤，耳边响起昨晚少昊与这相似十足的问话：

你就没想过，你死后她会做些什么吗？

他咬咬牙，依旧给了逍遥生相同的回答：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的！”

语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逍遥生感应到他的气息消散，茫然无措地站在院中，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房间，一只小狐狸慢慢地从门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无助地望着它：

“小狐……我到底该怎么办……”

赶往神木林的路上，剑侠客盘坐在云头，安静地擦拭着霜冷九州。

一路上不断有戾气被吸引，侵入到他的身体中，体内蚩尤的力量也时不时地在躁动，似有破封而出的迹象。

少昊略显吃力的声音突然自他耳边响起：

“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弱了，我们得赶快了……”

他慢慢地把剑收回到剑鞘中，眼睛望着远方的某处，淡淡应了一声:

“知道了。”

这般清冷低沉的嗓音与当年大战蚩尤时如出一辙，有着不同于往常的成熟与稳重。

少昊此刻自顾不暇，也没有与他多说的心思，只是提醒道：

“到了神木林以后，朝着西边的方向走，看到一棵逆光生长的古松就停下。”

“好。”

剑侠客抬头看向东方，此时刚好是黎明，太阳渐渐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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