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寿命有多长?人的寿命有多短?”
“罢了。”
“我也并不打算,用这么短的时间,融化沉积了千年的孤独。”
“我只是想让他活得更从容些。”
00
“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个旅行者。”
推杯换盏间,魈听见贵宾席上异域的神这样说道。饶是神明少年酒量再好,也抵不过年龄近乎自己两倍的长者。温迪有七八分醉意,桌上酒瓶倒得七七八八,酒鬼诗人跟着酒瓶往桌上趴,但手还固执地捏着白瓷酒杯,此时正眯着眼,侧头笑吟吟地看着身侧坐着的人。
看着旧友醉得脸贴着桌面,唯有手上的酒杯还立着,岩王帝君微微皱了皱眉,呷了一口杯里的酒,接下了他的话:“......这我倒不太清楚。璃月港每日来往船只颇多,不曾留意某一位旅者。”
“那魈呢?”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原本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吃着点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席间发生了些什么的少年仙人这才朝温迪那边望去,略略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尔后问:“旅人?”
“旅行者啊,”温迪大约是真的喝醉了,酒杯往钟离手边一推,头朝着魈这边转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你天天在望舒客栈待着,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异乡人?是个金发的小姑娘。”
“......见过。”魈点点头,“她前些日子来过望舒客栈。”
“她有说要去什么地方没有?”
“不曾。”在钟离的注视下,魈还是抬手夹了一筷子菜,“为何突然问起她的事?”一介凡人,不值得神来操心。
醉醺醺的酒鬼摆了摆手,举杯喝酒发现杯子空了,不免抬头抱怨道:“再来一杯——”被钟离摁着头一把推了回去,便继续对魈说,“没事。”语毕,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地补上一句,“只是听说据说最近妖邪频出的地方,都能看见那个异乡人。”
“快到海灯节了,你多注意点——最后一杯嘛老爷子!”然后歌仙拉长了声音软绵绵地叫嚷,“钟——离——”举着杯子的手落回桌面,这次是醉了个彻底。
钟离叹口气,低声说着“这酒鬼......”起身给他泡醒酒茶。离开房间之前,也还是回头对着魈叮嘱一句:“你自己多加小心一点。”
魈“嗯”了一声,盯着自己杯中还未动过一口的酒。澄澈液体的表面,映出一双金色的眼睛。
01
终于把温迪送回房中之后,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蒙蒙亮,世界沉睡在晨雾之中。魈和钟离道了别,起身下山,前往巡查一处妖邪作祟的洞天。路上遇到几个少年模样的灵修,纷纷行礼问好,称他一声仙师。他回礼,听见后生们小声争执着他的仙名,是叫什么真君。也难怪他们不礼貌,本来已走出许远,只是声音顺风而来,魈的听力一向很好。
魈不太计较这些——早些年,有的后辈遇上了他也不认得是谁,只觉得面生的少年人眼神凌厉,大概不太好惹,纷纷敬而远之。
他也本不常呆在绝云间。仙家净地,圣众居之。他自是长年累月地和妖邪打斗,身上业障很重,便不怎么来这里,总觉得会影响一山的清净。被他的业障缠上,哪怕只是林间的无辜走兽,也有可能发生异变。
踽踽独行者,听见踩在落叶上发出的飒沓脚步声。咔嚓。咔嚓。咔嚓。很轻,近乎微不可闻,沿着寂静荡漾开。
比起喧嚣,魈更喜欢清静。清静的时候能听见更多的声音。比如脚步声,不安定的呼吸声,异常的心跳声,风会把邪祟的奸笑声传得很远。而他则可以及时赶到——
妖邪尚未成型的躯体被和璞鸢一击击飞,还未落地便在空中被打散。魈轻盈落地,胳膊捞着一个孩子。小孩将哭未哭,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到底是小孩,眼泪珠珠还没往下掉,已经笑着拍手说“大哥哥好厉害”了。
“小心些。”
他将孩子放到地上。看小孩的穿着打扮,大概是跟着家里人来上香的。快到海灯节了,人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各种典礼仪式了,也正是妖邪趁乱出来作祟的时间。算算日子,那个人也已经销声匿迹快一整年了。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魈就意识到自己想起了一个人。大概也是去年这个时候,他也同样救下被妖邪劫走的孩童。孩子说“哥哥好厉害,是不是仙人”,他只是略略点点头。那个人弯腰摸摸孩子的头,给孩子塞了一只糖葫芦,把孩子剩下半句话堵进肚子里——
“不过我好像没见过哥哥。”
守护这里千年的护法夜叉,却几乎没有收到过什么祭品,就连夜叉庙历经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破败不堪也无人修葺。这里已经习惯了和平繁荣的岁月,而这繁荣背后的事情便逐渐淡去。这些事情他也都知道。魈无所谓,他战斗只是因为多年前与帝君签下契约,但那人知道以后,便不再提,也总是小心避免周围的人提。她是人类,长着一颗凡人之心,又不修仙道,哪能无念无想。
兴许是这日的风和一年前的同样清爽,也许是这个孩子和一年前的那个一样乖巧,魈想到了一年前的事。他很少回忆往事,也不去想多余的事,但他确实想起来了荧。
“魈?”
“魈上仙?”
有人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对方笑道:“想不到魈上仙也会有走神的时候。”
意识到来人是谁,魈略有些恼火道:“不敬仙师!”
“我今日不敬仙师又如何?敬又如何?”金发的少女跳到他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脸凑得很近,眉眼弯弯,声音明朗,“一年不见,想我不想?”
“无聊。”
“连反应都没变化呢。”荧耸耸肩,摊开手,却不料下一秒眼前便闪过和璞鸢的寒光。少女的身影被裁开,立刻断裂成两截。而后在那道裂口之中生出一缕黑雾。雾气滚动,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落下,难以置信地问:“你竟然下得去手?!”
魈冷哼一声“无聊”,飞身上前将雾气再次劈开。这次雾气分裂成了更小的部分,锐声尖叫着朝着远处飞去,没了身影。
魈四下回望,哪里还有小孩的影子?便轻啧一声,拂袖而去。
02
“也就是说,你最近受到了某种幻术的攻击?”
钟离一边提着水壶给新栽的兰草浇水,一边朝着身后人问道。魈盘腿坐在椅子上,舀着钟离刚吩咐人送上来的杏仁豆腐,“嗯”了一声。
“总是.......看见荧。”
“那她本人现在身在何处?”
“不知。”
“你近日,业障越发重了。”钟离放下水壶,回头向他道。邪祟之气易流向末梢凝聚,魈低头看自己的指尖,隐隐发青,似乎有黑雾快要冒出来。
“无妨。”
魈手指回收,拢成拳头,不再理睬,只是接着吃杏仁豆腐。
“虽然此话略有僭越,”一个清澈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甘雨怀抱一摞卷轴推门而入,面色有些担忧,“但大圣,还是去找荧姑娘比较好。”
“若是渡劫之日业障爆发,可是很危险的。”
见甘雨来了,大约是有要事需要商议——也或许是文书工作需要交付,无论是哪一种魈都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想法,便起身道:“我自己会想办法......”
“根据我们最近截获的消息,”甘雨没有看他,依旧翻着手上的文书,似乎是在找什么记录,“‘荧’上次出现在无妄坡附近......同时,那里还残余的妖邪,招供说她将会在明日丑时之前,抵达明蕴镇。”
“海灯节将近,如果——”甘雨还想说“妖邪聚众,必将伤及无辜百姓”,不料人影已经翻窗离去,只留阵阵风声。
甘雨将被风卷起的鬓发拢到耳后:“他还是.......那么雷厉风行。”
钟离淡淡地喝口茶,平静道:“就是给他明说,魈也不会觉得是自己快了。”
03
别说是“明日”开头的时间,哪怕只是四分之一个时辰,魈也能抵达明蕴镇。
明蕴镇有鬼,且屡次清除不净。那个叫重云的小方士之前解释道,有的小鬼不曾害人,留着无妨,如果真要出什么事,他自会去祓除。魈对鬼怪没有共情心,但那孩子不是。所以魈不太能理解人的情绪——鬼怪又是为何而存在?或许是执念,或许是别的东西。对于他长达两千年的岁月来说,没有什么能持续那么久。
远远便能看见明蕴镇不同于往日。平时只是天气不算十分明朗,而此刻却十成十从里面溢出来了森森鬼气。魈眯起眼睛,手已经握上了和璞鸢,朝着底下看去。
只见明蕴镇下陷的一处,黑气已经到了快要能凝聚成形的程度,魈朝着那处行去,看见蓝头发的小方士也提着大剑正朝着这方赶来。有的弱小邪祟看见来者一位是护法夜叉、一位有纯阳之体,略微有些动摇,打算朝远方散去,却似乎被核心的什么东西说服了,将信将疑地留了下来。
“魈上仙,”少年抓了抓头发,“您也来了。”
魈略略点点头,和重云并肩而立,不言语。两人静静地看着茅草小屋,早已没有居民,显得十分破败,而这一切都被常人不可见的邪祟之气深深笼罩着,能看到不成形的手爪攀上断裂的窗棂。
“这里妖气.......好重。”重云很少遇到不怕自己体质的妖邪,无论修习时多么用功,此时也还有些紧张。
“嗯。”
魈轻轻回了他一声,脚尖点地已经冲出去几丈远,和璞鸢在空中一伸一收,划过大片妖邪活跃的区域。只听充满了痛苦和仇恨、不甘的叫喊声在他们耳边炸裂,重云大喝一声,双手握剑旋转着冲出,破开了尖锐的叫声——但不知何时升起的雾气又四合了。
浓雾滚滚,似乎早有准备。魈调整呼吸,尽量不吸入那怪雾。他屏住呼吸,以耳代眼,听那四方传来的声音判断方位。那些邪祟蠢蠢欲动,上蹿下跳着,尖声笑道:“你还记得我么?”
“魈,魈,你还记得我么?”
“我好痛苦啊.......我好恨........”
那些被他斩杀过的手下败将,化作了他缠身的业障,此时黑影错动,似乎要将他吞入腹中。
重云也看见魈那方不对劲,提着剑朝那边冲去。但魈似乎已有些丧失神志,混混沌沌地四处攻击着,重云正想出声提醒,便被幻形的树根绊倒,朝着那边扑了过去。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亦或者是林间修行百年的精怪,遇上了护法夜叉也都退避三舍。重云眼看就要接下那一击,便听一声“裁雨虹!”
淡蓝色的雨帘剑在他身前展开,尽管在受到斩击的瞬间便破裂成碎片,化作坟头萤火一般的亮点,却为重云争取到了时间。重云恍惚睁开眼,只看见挡在他面前的人被斩击震飞,少年的身体甩出一道弧线,在不远处的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剑插入地面,稳住了身形。
“重云啊重云,”赶来的少年手一撑地面站了起来,“我这次没给你提供错情报吧?”
“行秋!”
两个少年背靠背应对着突然爆发的妖气,而另一边,魈在试图挣脱业障幻化出的诸多面孔时,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
“魈!”
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危险,还和之前一样,伸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第二次,和璞鸢朝着她刺去。
“小心——!”
“一而再,再而三,想要逼出魈的心魔的妖怪,就是你呀。”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愣,就连雾气都停止了片刻,似乎正在判断来者的实力。
“你......您......您是!”
那黑雾如临大敌,翻滚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颤抖。它正准备散去,却被一个少女一把攥入了掌心。荧微微笑道:“哎,见了正主也别急着跑啊,让我看看你装得像还是不像?”
“你啊,真是太小瞧我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了……”
能闪避开和璞鸢的黑雾却像是被抓住了命门,此刻却钻不出少女的指缝。黑雾在她掌心锐声尖叫起来,幻化出细而短的四肢,无力地扑腾着。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到您是.......”
“现在知道了?”荧微微笑着,声音很轻,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冰冰的恶意。
“我.....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错了!”
“知错了可不行。”荧另一只手朝着另一道逼来的雾气伸去。那雾气似乎颇为忌讳,立刻避开了。
少年仙人提枪迎上:“你到底是谁?”
“我?”荧手指合拢,只听一声惨叫,那黑雾再无形体。她拍了拍手,回转过身来:“我们认识吧。我是荧。”少女眼笑得弯如月牙,她继续道,“深渊教团教主空的亲妹妹。好久不见啊,魈上仙。”
“你!”
魈提起枪便朝她刺去,荧却不欲和魈一战,只是轻飘飘地晃开,淡声道:“久别重逢的时候,正应该彻夜长谈,只可惜我今日还有别的事。今天就此别过吧,魈上仙。等到荧惑守心日,便是百鬼夜行时。”
“到时候,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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