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语意换了件衣服就向学堂走去

花语意（三日未上课，许多课程从晚上开始排起，要补回落下的时间恐怕要很久。）

这么想着，踏入学堂的瞬间，她又收回了脚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是桓媱，她绕过假山，静静看着语意

她在等她，而语意，也需要一个答案

走到她的身边，桓媱的神色少了初见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沉郁，和之前那个立志靠自已光大家族的少女判若两人

花语意值得吗?

桓媱：对不起。

她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语意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之色，她们都明白对方的回答

花语意你我同为世家子弟，背负世家名声，应该知道以桓家或者花家的境地，想要光复往日辉煌，是何等难的事。

花语意我们已入学明雍，从此结业入朝，亦能拼出未来光景。

桓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语意的眼神颇为复杂

桓媱：昔日十六世家联合皇室抵御外数，是皇族的左膀右臂，今时今日，选择势力依附也并非窄路。

桓媱：以我一人死，换桓家全族重登峰顶，不值吗?

花语意若我换了你，也会牢牢把握住让家族兴旺的机会。

桓媱：谢谢。

说罢，她转身向书院外走去，徒留语意一人看着她的背影

站立许久，她才恢复心情，赶回学堂上晚课，假山后又是传来一阵人声

原本是打算绕过，但他们讨论中的“桓媱”两个字还是绊住了她的步伐

学子乙：想不到桓媱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之前与她来往密切，希望此番变故不会牵扯到我，影响家中声誉。

学子丁：放心吧，怎么会有影响，山雀就要往枝头飞了，真是令人生羡啊!

学子乙：这话怎么说?

学子丁：你不是跟她来往密切吗，怎么这都看不透?不过一出壮士断腕，给恒家开辟一条通往公主府的大道。

几个学子正计论着上午的桓媱案，突然不远处的假山上飘来一个声音

青隐：真是一出好戏啊!天下照熙皆为利来，天下接攘皆为利往。哈哈哈哈，古人诚不欺我!

青隐：可惜一个两个都是笼中蠢猪，绕着一条石槽你追我咬，全都看不见外面大千世界

假山上，青隐师兄举杯对饮，似是桂花酿喝得有些醉了

青隐：语意师妹，作为过来人，师兄劝你一句，进了猪圈便要付出代价，还是早点远离为好!

她张了张嘴，终是无言，一瞬间，她竟懂了他当初那番话的真意，可这份领悟却只能化作一声苦笑

花语意青隐师兄，我们又何曾跳出过这樊笼?

青隐摇着手中的杯盖没再回话，我道了声别转身离开，只听得那如风般的声音渐次消弭

青隐：人生在世，哪堪自由……

晚课过后，待语意抵达宴会时，此地已是一片欢腾

甲

学子甲：今日文先生在课上讲鬼故事也就要了，连鬼故事都能扯到算学题上，还留了课后作业!

学子甲：不愧是选修课黑榜榜首的一门课，果然可怕。

学子丙：哎，今夜可是为庆贺花语意洗脱不白之冤而来，提什么课业呢，聊点开心的吧!

学子庚：就是嘛，如果非要聊课业的话，倒不如说说玉先生。

学子庚：今日我去请教课业时，闻到玉先生身上兰花的香气，很是特别，似是乐坊姑娘常用的那种!

曹小月：你怎么看这么细，到底是不是问课业去了啊！

曹小月：快快，详细说说，我们不差这点时辰。

入口处几名学子正在聊天， 自从那件事之后，气氛一直十分压抑，现在气氛放松下来，都乐得聚在一处闲话

楚禺：一箭即中，好。

语意刚走几步，又听见了楚禺的声音，他旁边站着的正是宣望钩，此时二人正一起投壶

楚禺：到我了。

楚禹拿起两支箭，投出一个连中贯耳。宣望钩笑了笑，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

楚禺：​散箭?

楚禺：好！！

宣望约曾说过他不喜喧闹之地，今夜出现在此，看来他是真的替她开心

季元启：语意，你可算来了，正好来听听小爷我新谱的曲子!

语意刚走到堂中，季元启便一声震耳欲聋的锣鸣。全场的注意力都投掷到他身上，而他的目光穿越人海，望向了她

这感觉颇有些玄妙，就好像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她在他的视野中央

季元启手执鼓糙，越来越密集的鼓声随即响起，继错有力地落在场中，宴会就在这鼓声中被推向高潮

语意的眼前是危难之中从没放开过她的同伴，她的耳中是所有人由心而发的欢声笑语。如斯岁月，唯愿长久

鼓声渐歇，语意准备去找季元启，便被白蕊儿一把拉住

白蕊儿：意儿，你终于洗刷冤屈了，你不知道公堂之上我和小月有多担心!

曹小月：本小姐早就说她吉人自有天相，没问题的!

兴武社学子甲

兴武社学子甲：花同砚……

另一边，几位同观正朝她走来，仔细回忆，才想起他们是前几日挑衅的兴武社学子

兴武社学子甲：那个……日前我们被假象蒙蔽，多有得罪，今日前来就想向你当面道歉。

兴武社学子乙：对，是我们太冲动了，事情还没有结论就认定你是嫌犯……

花语意那时候，我上去确实像嫌犯，明雍不容凶恶，大家想要维护书院的心也可理解。若是置换身份，我也未必清明。

花语意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花语意既然误会解开，我也不想计较太多。

但听他们几人说话，又觉自己朝为堂下犯，暮为座上宾，生出一股不实之感

她转身在人群中搜寻着季元启，鼓锣表演结束后，就没再看到他。一连问了好几人，最后见他独坐在一个角落

她从背后靠近季元启，却发现他正看着手中的纸片出神，纸片上绘着的，就是案发现场那枚残纹意识到是语意靠近，霎时紧绷的季元启又放松下来

季元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东西出现在现场，不会是毫无意义。

花语意（这是跟贯穿全文的线索一样重要的东西。）

季元启锁着眉，目不转晴地盯着手中纸片。从得到这枚残纹开始，他就一直很在意它的来源

季元启：你有没有发现，这次你查案，事情有些异常顺利?

花语意我当然感觉到了。

花语意其中的线索即便我们不查，文先生先抛在一边，蕊儿和宣师兄也一定会自己找上来。

花语意（反正我也在摸鱼，这三天我都在整理思路。）

花语意（毕竟这局棋的对弈双方是​桓家和公主府，我只不过是是个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工具罢了。）

欢腾的景象只持续到宵禁之前

​经过昨夜与季元启交谈，明明是则刚摆脱嫌疑，她不仅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曹小月：今天开始，我们又可以一起去上课啦！

花语意蕊儿呢？

曹小月：她大概是昨晚玩得太开心了，现在还没起床，我已经去叫过她了。

她与曹小月正说着话，白蕊儿就揉着惺松睡眼出现了

曹小月：你可算起床了，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等白蕊儿换洗完毕，她们三个人一路飞奔，总算在最后一刻跑进学堂

玉泽：可惜了，居然没迟到，为师准备的惩罚用不上了。

玉泽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她们三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玩味

等语意在自己座位上坐好，曹小月突然神神秘秘地把脑袋伸过来，小声在她耳边念叨

曹小月：喂喂喂?你刚刚闻到玉先生身上的兰花香了吗?

曹小月：我昨晚听说……

一袭青衣挡在了曹小月和她之间

玉泽：看来曹生青出于蓝，可代为师授课了?

半日的课程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虽然以前她也上课，但却从没像现在一样觉得时光过得如此充实又快乐

上午最后一堂是文司宥的算学，课程结束后文先生故意站在教室门口，她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花语意文先生。

文司宥：你来宣京多久了，可曾见过宣京夜晚的街道?

文司宥的问题并出乎她意料，但语意并没有回答，而文司宥也没有问第二遍，而是直接念了一个地名

文司宥：今日酉正，我在这里等你。

文先生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语意往寝合走去，忽然一抹红影出现在她面前，只见一只娇小可爱的火孤仰头望着她

花语意这不是程先生的小孤狸吗，怎么会在此处?

她抬头打量周围，却见程筠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小火孤见无人关注它，几步又窜回了程筠怀里

程筠：恭喜花学子洗清嫌疑。

花语意程先生也在关注这起案子?

程筠：怎么也是因我乾门考核而起，又是书院的大事，我身为乾门学的先生，怎么会冷眼旁观?

程筠：不过这次结果，倒是让我十分满意。

程筠摸着小狐狸，眉字间含着柔意，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物，忽地面容一肃

程筠：明雍一年新生花语意，在乾门学考核中表现优异，即目起便入我能门学，三年之内，全科兼修，接乾门历练!

程筠：壮明雍声势，许大景繁荣，你可愿意?

花语意我，愿意。

她接过那块小小的木牌，看着程筠暗舍成严的目光，摒除了之前的所有杂念

花语意以后我便是……乾门学子了。

很快的，就入夜了

天光四合，华灯初上，语意朝着文司宥给的地名一路前行

宣京乃大景都城，四衢入街，车水马龙，沿街风物与南糖大不一致。语意从书院乍入这人间胜地，心情也跟着热闹起来

花语意（难得看到如此繁荣的夜景。）

文司宥：你来了。

文司宥：这条街也算是宣京夜市繁华所在，不如我领你四处走走?

街边的五光十色倒映在文司有的镜片上，他的眼睛透过这片色彩望向她，不知怎么，让人很难、也不想开口拒绝

花语意好。

她与文司宥并行在大街上，虽然身边宝马雕车人声鼎沸，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

文司宥：乾门学终试结果出来了。

文司宥：恭喜你顺利通过。

既然提起了乾门学，她也见缝插针地问出心底疑问

花语意乾门学考试……文先生准备的是一纸空卷。

花语意为什么?难道先生一早就知道桓媱会做出这种事?

文司宥含笑看她片刻，又回头，像是看远处小摊上的灯火

文司宥：如果我说，我的确知道呢？

文司宥：这天下的事情，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痕迹。还有些事情，只要你想了，也会留下痕迹。

花语意学生不懂……

花语意（所以你能教我怎么看人心吗？）

文司宥：考试已经结束了，你完成得很好。

文司宥不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向街景

文司宥：走这么久，累了吧?那边有处茶摊，我们也去坐坐。

虽然只是路边茶摊，但桌椅板凳的用料仍然讲究，显示出独属于京城的端庄大气

文司宥：这里似乎有你们南塘的小吃。

文司宥将伙计递过来的茶单放在她身前，上面果然有南塘特色

等了片刻，伙计就端来一碟碟糕点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送入嘴里，糕点的甜香味在口腔里慢慢化开

文司宥：味道怎样，比南塘如何?

花语意没有那么甜， 但一样好吃!

文司宥：这碟糕点市价二十文，你觉得它可值得?

花语意值!当然值!能在宣京吃到南塘糕点，应该不容易吧。

文司宥：宣京繁华，应有尽有。要想在这种地方做生意，即便是一个小小的茶摊，也需要费点心思。

文司宥：要有足够的巧思和诚意才能吸引食客，反过来，食客付给他们足够的报酬，让他们在宣京占有一席之地。

文司宥：如此你来我往，变土成金。

文司宥：所谓的生意，便在一个“生”字上，无中生有生生不息。

花语意（几碟糕点也能扯出这番长篇大论……）

花语意（从前听文司宥讲解天文星象，如今突然从他口中听到经商之道，反而觉得有些陌生，文先生今日果然不一样。）

花语意学生……

花语意受教了……

文司宥：我只是你在明雍书院的先生，如今既已不在书院，你我也不必再以师生相称，难免拘谨。

花语意那我应该……

文司宥：生意场上，只有买卖双方。

花语意（唉，我就知道。）

文司宥：一张桌子上的两个人，理应是平等的，买卖才会互惠互利。若非如此，就会有一方容易吃亏，吃亏的生意可做不长久。

花语意文先生……是想要与学、与我做生意?

文司宥：这笔生意很早就开始了，我的东西已经给了你，现在轮到你给我报酬。

花语意想来是那时候？

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文司宥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好整以暇地问道

文司宥：​想起来了?

文司宥：那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了。

文司宥：你应当知道，每一件事情有它的起因，也该有它的结果，因果循环周而复始，无论是谁都跳不出这个圆圈。

文司宥：买卖也不过是一种因果，只是更容易被人掌握。

文司宥：放心，你要支付给我的报酬也不难，一本书而已。

花语意（你都说是一本书“而已”，不会自己去找吗？）

花语意既然先生说了，坐在这里的是平等的买卖双方。

花语意那么，我就有资格拒绝对不对?

文司宥：你也不必急着拒绝，我并不想要你花家的东西。

花语意（我也没说你要的是我花家的东西啊……）

文司宥：但我想，这本书你也一样感兴趣。

花语意先生缘何如此笃定?

文司宥：南国公离家时，可跟你说过他去往何处?

花语意哥哥? !

花语意（他要是说了，我早就去找他了，不是吗？谁信他参军啊？我才不信。）

文司宥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动作，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描绘着什么，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

文司宥：如何?要不要做这笔交易

虽是问句，可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笃定她不会拒绝

花语意先生想要什么?

文司宥：其实，我也不知这本书的名字，只记得它上面有个奇特的记号……

文司宥一笔一划从容不迫，如同手中握着必胜的筹码，自顾自地将记号描绘于她

文司宥：我听说，那是一本藏着许多秘密的书册，跟明雍书院也关系匪浅。

文司宥：既然是秘密，那任由它烂在地下倒是十分可惜……

花语意先生拿到这本书，便会告诉我哥哥的去向吗?

文司宥：也许，不必我来告诉……

他停了手，她将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渍上，一只形似细犬的图案闯入她的脑海

花语意（乾门名册？）

花语意（所以这个图案为什么总是出现？不是说暗斋是十分隐秘的组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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