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话 第六次学级裁判，开庭！（下）

拟剧论是关于生命的永无止境的戏剧的概念，众生一直都是舞台中的演员。

人们戴上假面起舞，所以相互之间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

但剧场从来都不是真的。

人们永远看不到另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众生假装是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希望能被他人所接纳，被他人所爱。

但成为别人是永远行不通的。

他们想放弃仅有一次的机会【生命】，却不知道之后该如何去从。

该剧分崩离析，但演员们拼命地试图说出他们的台词。

很快，终局就为他们奏响了。

审判场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宛如沉寂绝对零度的冻气之中，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的脸色都异常苍白。

似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森万香织若有所思的眼波微转，轻笑道：

“虽然说很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是我也好，还是提前退场的白银同学也罢，我们都是隶属「弹丸论破制作组」的工作人员。我们的工作，就是制作异想天开的杀戮乐园，让大家尽情享受自相残杀的乐趣。弹丸论破V3——这就是我们的最新作品。啊，顺便一提，我让白银同学退场纯属私心，看在自相残杀依旧顺利进行下去的份上，上面应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再开玩笑了！”赤松枫声色俱厉的叱责道。“我跟终一同学、跟大家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正是因为我们打从心底的想要否定自相残杀！”

“居然让我们在你们创造的虚拟世界里，参与同等虚构的自相残杀……”最原终一紧紧捏住自己左半边衣襟，深吸口气。“就像赤松同学说得那样，就算我们被你植入虚构的记忆，我们也并非虚构——”

“为什么那么认为？”森万香织冷漠的睥睨不断反抗的众人，嘲讽般微笑。“我们未被描写的所思所想是否全然是真实？我们也是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人啊。”

“森万……你的话不仅异想天开，甚至完全自相矛盾……！”百田解斗握紧双拳，面色铁青的死死凝视森万香织。“开什么玩笑！跟我们共同进退的大家怎么可能是虚构人物！”

“是、是啊……我已经不打算继续奉陪了！”梦野秘密子提高了声音。“赶快让我回去！”

“所以说——大家完全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会让我很伤脑筋呢。”刻意拖长前三个字的语调，森万香织无辜的眨眨眼，垂眸轻叹。“我不会否认你们有血有肉，但初来才囚学院的你们，才是真正的你们。现在的你们只是为弹丸论破而生、为自相残杀而死的虚构人物。不要忘了，「超高校级」的才能……说到底只存在于《弹丸论破》这个作品中。”

“你们的才能，个性，包括成长经历，不过是制作组事先设置好的桥段。也正因如此，即便白银同学退场，绝大部分的走向依旧根据原有剧本。”森万香织嫣然笑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啊，看到站在这里的大家，除了已经退场的师傅外，大家都参与了西海道的那起事件呢。啊哈，其实那些陪同我们参与‘现实生活’中案件的大家也全部都是虚构的……”

“矢藤美宥，特原秋子，小邹洵洵子，羽生纯夏，天野愿……包括「我们」未曾谋面的绫辻夜至，迁川寺堂，月崎路美，樱井笙，慕容槿汐，宫野夏奈子，末广凛真，赤松槭，镜野奏华，全部都是虚构的。”森万香织双手盈盈相握，歪头微笑。“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们已经没有自己「原人格」的记忆、并且忘记你们是自愿参加这场自相残杀的事实了。”

“难道……！我们是自愿参加这场自相残杀的吗？！”这个事实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向来冷静自持的最原终一，都在开口时略微破音：“那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你一定是在说谎！”梦野秘密子的情绪不可抑制的激动了起来。她仿佛寻觅救命稻草那般四处环顾，几乎拼尽自己所剩无几的渺茫勇气才继续追问下去：“百田，王马，她一定是在说谎……对不对！”

面对她的询问，百田解斗只是紧闭双眼，一言不发，似乎也在竭力遏制自己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王马小吉则是一言不发的凝视森万香织，沉默数秒，低低说出一句：“……被迫参加的游戏怎么会好玩……”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很清楚，倘若森万香织没有说谎，那么这句话，将会成为最大的讽刺。

如果是这样的话……

大家的牺牲又算是什么？

既然她拼劲全力守护的一切全部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任何角落，那么就连她的退场，不过也是令人茶余饭后谈资消遣的笑话？

“都闹够了么？如此大吵大嚷，真是有够失态，有够无聊。”见众人起伏的情绪逐渐平息，森万香织才淡淡的抛出如此充满轻蔑的话语。“闹够了就亲眼瞧瞧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吧。”

她的素手就那么轻轻一扬，置于身后的广大屏幕上顿时一一呈现出幸存者们所谓的「原人格」前来面试参加《弹丸论破》的试镜录像。

半空中悬挂的画面简直令人瞠目结舌。那些站在屏幕中央的人毫无疑问是幸存者们本人没错，可他们亲口说出的话语，却属实触目惊心。

——只要能参与进入弹丸论破的自相残杀，成为谁都无所谓。

——我为自己设计了杀人手法以及处刑。

——我非常适合自相残杀。

诸如此类的视频录像层出不穷，尽管依旧有人口头否认这是自己，可他们内心究竟相信与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正如森万香织先前所说，她不断追求名为「梦魇」的绝望深渊，会不择手段的达到她的目的。

她的确做到了。审判场的气氛除了降到冰点外，更是抵达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接下来的这个，恐怕是我作为「森万香织」这个角色最喜欢的一卷录像带了。”说到这里，森万香织轻轻将手置于心口，在坦白自己为自相残杀的幕后主使后，这是她第二次展露由衷的笑容。

屏幕中央出现的赫然是一位将薰衣草长发盘成双发髻低盘发的少女。她身着和前几位面试人员差不多的暗色水手服，镇定自若的站在摄像头前。她沉吟半晌，倏然抬起头来，道：

“我是621号的□□□□。让我想想……「他」在面试的角色是谁。”

面对工作人员的疑问，她只是一概忽略，微微眯阖的蓝瞳显得傲慢而轻蔑。

“啊，是『超高校级的总统「王马小吉」』。如果可以，请让我成为『超高校级的犯罪心理学家』。要问为什么？有两个原因。超高校级的犯罪心理学家』在学级裁判中应该是不逊于侦探的主要角色吧？所以利用这个身份完成完美犯罪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吗？再者，不论弹丸论破推如何推出新作，我最喜欢的角色还是『江崎曦』——灵动敏捷的头脑，狠戾果断的身手，以及病态钟情的恋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尽管依旧在微笑，可她的目光却微微有些偏移。“并且，我不否认我是为了『他』才来参加这场面试的。如果可以……请让『我』在这场自相残杀中亲手葬送『他』。”

她的笑容是如此胜券在握，又是如此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而就是这样的试镜通过了选取，因而有了现在这位忘却了自己「原人格」的『超高校级的犯罪心理学家「叶秋熹」』。

可令人最绝望的，却不是那份属于幸存者们自己的「原人格」视频，只因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叫人如坠冰窖的，则是来源于自身跟同伴们建立的羁绊，也全部都是以谎言为基础的「角色设定」。

最原终一和赤松枫的彼此恋慕是谎言，春川魔姬对百田解斗的芳心暗许是谎言，叶秋熹与王马小吉的约定托付也不过是南柯一梦的谎言。

只因他们都不曾存在。

弹丸论破的存在起因于绝望，弹丸论破的魅力建立于死亡。

真实带来绝望，绝望使得思想逐渐摇曳不定，土崩瓦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的绝望。

“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们依旧还有希望。”意想不到的，机望蓦然振作精神，无畏的反驳森万香织。“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游刃有余。也许你的态度，能够成为现状的突破点。”

“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何如此冷静？”森万香织凝视着他，无悲无喜的说。末了，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微微扬眉道：“不过，使我冷静的既然只是「森万香织」的角色设定，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外面的世界也会不停的追求希望，所以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机望双手叉腰，信心满满的说。“而且我们的声音能传到外面！如此一来，就和我「内心的声音」说得一样——”

“——因为审判啊。”森万香织樱唇轻启，神态镇静地道。“当然，这里的审判指得不是学级裁判，更不是什么希望与绝望的审判。对于我来说，这仅仅是有关立场的审判，是我在她心中，和设定上支持她变成「超高校级的犯罪心理学家」之人的审判。换言之——”

说罢，她笑了笑，随即瞳眸微沉。

“这是黑与白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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