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宴

自大公主宣布开席时，两排端着饭莱的侍女便走了上来，举止轻柔地将精致餐盘一一摆好

花绾吟注意到朝官们那边和我们的菜品并不完全一样，每人多了一壶佳酿。有的人一比如武威侯，菜还没动一口，就先斟了满杯

面前的侍女每放下一道菜，都会以只有花绾吟能听到的声音介绍一遍，她便收回视线，专注听她报的菜品名字

侍女：前莱为水晶鱼丸、五香仔鸽、孜然烤兔。郡主慢用

鱼丸是将鱼肉切成肉糜，经酱料上色添味后，搓成丸子，在面前小小一盘，清香扑异

另一边仔鸽和烤兔的盘也得讲究，鲜嫩的菜心衬出肥美油光的肉质，盖子一开，浓郁的鲜味就盖过了鱼丸的清香

侍女：金丝烧麦、白灼绿意、拉丝滑排。郡主慢用

当季鲜嫩的时蔬过一遍油，还保留着最鲜的模样。排骨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汤水粘稠，用筷子轻轻一拨便会拉丝

侍女：一见如故、黑米甜粥。郡主慢用

黑米粥甜香四溢，花绾吟却被这“一见如故”吸引。只见精致的餐盘之中，着两块方正却粗糙的点心，和其它菜品格格不入

花绾吟正待细瞧，便听到季太傅忽然出声。

季尧安（太傅）：好一个“一见如故”

花绾吟抬头一看，季太傅拿起一块正正方方的点心，灯火映衬下，更显得上面色块斑驳

宣照（承御帝）：哦，太傅曾尝过？

季尧安（太傅）：我年轻时做过一段时日的地方官，那年春夏两季接连发了大水，冲毁大半的良田，百姓辛苦一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季尧安（太傅）：眼看着秋收无望，往后饥荒横行，我便上书启奏朝廷，又传信给附近的驻军求援

他打量着手中的干粮， 脸上有几分追忆之色

季尧安（太傅）：幸甚我景朝大明法度，圣上贤良方正，当即派出物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驻军分了自己的存粮才让百姓幸免

季尧安（太傅）：军粮之中，最多的便是这种干粮，若没有它，不知有多少百姓熬不过灾情

季尧安（太傅）：老夫一看到它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真不枉于“一见如故”其名

没想到这竟是军粮。花绾吟听罢季太傅的经历，心中对军人的敬佩油然而生

宣照（承御帝）：这种干粮保存时间久，又能饱腹，是边关军粮的标配，只不过没什么味道罢了

大公主亦是拿起一块干粮，在手中打量着

与此同时，下面的人都互相小声嘀咕

武威候：原来这是军粮，本侯还以为是哪家特色小吃

众人的视线落到武威侯身上，坐在他旁边的宣望钧神色却因此话愈显冷硬

武威侯手里把玩着那块干粮，撞得桌面咚咚响个不停，可想而知这干粮有多么难以下咽

宣照（承御帝）：武威侯有何见解？

大公主丝毫不介意他的僭越之举，暗含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武威候：听太傅的话说，这是灾苦时期オ会拿出来吃的东西，本侯手下那些兵早就不吃这等腌臜物

武威候：而今景朝盛世，百姓富足，本侯却在殿下开设的宴会之中看到这种干粮何其可笑

他将干粮扔回了盘中，反复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手中沾染的残渣

武威候：莫不是殿下觉得，堂上百官只配吃干粮吧？

这话一出口，场中一片寂然。宴会是昭阳大公主置办，当朝百官俱在，竟被武威侯当堂发难

宣照（承御帝）：本宫从军不过十年，的确比不上武威侯戎马半生的功绩，但我天枢军的兵将皆是能同甘共苦、一致对敌的勇士

公主眉眼冷峻，声如断冰切雪，场中气氛也随之冷了几分

武威候：你什么意思！

宣照（承御帝）：而武威侯属宸王麾下，不知下属将士是否也如你一般，刚愎自用、以下犯上？

宣照（承御帝）：宸王尚未发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武威侯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蕊儿凑到花绾吟近前，轻轻说道

白蕊儿（白家主）：传闻武威侯以宸王的名义作威作福，竟是真的

花绾吟不由望向始终不曾开口的宣望钧，他低垂眉眼慢慢搅弄面前的甜粥，面上仍是一片漠然，不辨喜怒

宣望钧放下粥匙，他抬手取了一块“一见如故”，斑驳纵横的干粮躺在他白皙干净的掌心，衬得鲜明

宣望钧（宸王）：飞禽走兽、五谷杂粮本无贵贱之分，自然上得了餐桌

宣望钧（宸王）：粮食无贵贱，那山珍海味和糟糠稀饭本质上便是一样的。本王不认为，贵族之宴需配珍馐，百姓之桌只配粗饭

宣望钧（宸王）：何况，军士成边卫国，乃大景屏障，与诸位亦是唇齿相依

宣望钧（宸王）：我等久居宣京，不知军中疾苦，更须时时自省，不要屈待将士

他以袖遮面，从容地吃下了那块干粮。武威侯见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堆起了个笑来

武威候：说得好，不愧是宸王殿下

武威候：宸王殿下身在高位，却如此体恤下民，有宸王为主，实是我蜀中军上下的尊荣

武威侯这话状似真诚崇敬，花绾吟却听得很不舒服。谄媚到这地步，一听就假，这究竟是在尊敬宣望钧，还是捧杀

宣望钧冷着脸，并不去理会武威侯，全当没听见，显得武威侯做作之态十分可笑

花绾吟从前只知武威侯是宸王一派中最为得力之人，但如今看这主从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几声清脆掌声响起，大公主抚掌起身，赞赏地看向宣望钧

宣照（承御帝）：宸王到底是宸王。不知这一见如故，味道如何？

宣望钧（宸王）：粗糙难咽，寡淡干涩，却是同甘共苦之味

宣照（承御帝）：正是

公主颔首，凤目扫过席中众人，许多新入官场的官员都被看得一抖

有人犹犹豫豫地拿起干粮，往上面瞥了瞥，然后猛地塞进口中，明明味同嚼蜡，却含泪挤出了愉悦的笑容

路人：你这是

他旁边的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也举起了一块干粮，放入口中

路人丙：这干粮…咳，味道真的……不错啊！

两人含泪竖起大拇指

花绾吟看到季太傅亦是拿起干粮，咬了一口后咽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季尧安（太傅）：这粮食虽然不好入口，却救了许多百姓的命，公主有心了

宣照（承御帝）：太傅过奖，在这桌上，也是为警醒诸位居安思危

这话言毕，得到了许多官员的附和，越来越多的人拿起干粮吃了下去，一边含糊不清地赞誉公主美名

但花绾吟也注意到，并不是所有官员都露出这般丑态

桓家那位中年男子也吞得面有莱色，但那边的曹将军就很熟练地掰开面前的干粮，大口吃下，仿佛早已吃惯

花绾吟还看到，平日被蕊儿的手艺养叼胃口的曹小月也面不改色地吃了半块

低头看着自已桌上的干粮，花绾吟陷入沉思

花绾吟（花家主）如宸王所言，我们世家子弟也应该体会将士疾苦，不要把现世安稳看做理所应当

花绾吟想到此处，将干粮举到嘴边，咬了下去

干硬难嚼，又有种淡淡的面腥味，即使花绾吟的家境不足让她日日山珍海味，她也觉这干粮实在太难吃了些

可这片土地，便是吃着这样食物的将士们守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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