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六）

唐雨倾没有说话，慢慢的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粥，她垂着头，乌黑的发丝遮住脸颊，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唐昊望着唐雨倾默默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锅里的白粥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唐雨倾盛了一碗粥给唐昊。

唐昊一口气将滚烫的白粥吞入腹中，一滴泪水顺着脸颊划过，滴落在地上，砸起片片尘埃。

八年前，唐昊喝下一碗滚烫的白粥，从此离开圣魂村，摆脱铁匠的生活，和自己的孩子阔别了八年之久。

八年后，唐昊再次吞下一碗滚烫的白粥，和自己的女儿告别，白发人将送黑发人。

“我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封号斗罗……可是，因为我，我的父亲被武魂殿所杀。”

“因为我，昊天宗死伤无数，被迫隐居。”

“因为我！阿银献祭，小三失去了母亲！”

“现在……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唐昊不自觉的哽咽起来，这个大陆上最强的封号斗罗紧紧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哭声，维持着他最后的坚强。

唐雨倾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强忍住眼眶内不断流转的泪水，向着唐昊双膝下跪，缓缓的低下头颅，用前额亲吻着泥土。

“我离开之后，您不许喝酒。”

“好。”

“按时吃饭，生命之水兑好了按时浇灌。”

“嗯。”

“好好疗伤，千万别逞强……”

“……”

“答应我。”

“……好。”

唐雨倾每说一句唐昊答应一句，说到最后，两人都已经是泣不成声。

唐雨倾从未见过唐昊这样子，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狼狈不堪，忍不住的破涕为笑。

仔细想想，唐昊是个还不错的父亲。

唐昊看见唐雨倾笑了，心情更加的复杂，一股苦味在舌尖蔓延，明明知道自己泪流满面，却忍住不擦去泪水。

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这是他的孩子……这也是他的孩子啊……

唐雨倾站起身，跪坐在唐三的面前，她整理着唐三的衣领，似乎想要将他的每一个细节的记得分明，不自觉的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刘海遮住眼眸，看不清神色。

唐三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唐雨倾明白又好像不完全明白。

唐三已经离开那条兄妹的起点，走得很远很远。希望着唐雨倾可以往远处看一看，再往前走一走。

而唐雨倾对感情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在那个遥远的小村子，他的哥哥给她喂着菜，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又没有多想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优待。

为什么呢？

已经不重要了。

唐雨倾已经没有时间了。

唐雨倾从怀里掏出一个雕花的硬币，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玩弄着唐三短短的头发，又像很久之前一样，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别告诉我哥我的结局……”唐雨倾擦去泪水，习惯性拉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就让那些记忆成为永远，爸，拜托了。”

唐三对她或许真的有别的感情，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一抹不可言说的的感情会慢慢变淡。像手中捧着的金沙，在指缝中慢慢消失。

唐昊沉默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唐昊沉默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唐雨倾最后再向唐昊磕了一个头，唐昊忍不住一把把唐雨倾抱入怀中，痛苦的低吼着。

唐雨倾拍了拍唐昊的背，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森林，走向了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唐昊坐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一抹阳光穿过森林像一只长枪扎在唐三的脸上，才将一抹魂力注入唐三体内。

唐三悠悠转醒。

“爸爸……”

“小雨走了。”

唐昊沉默着，最终还是没有听唐雨倾的话。

世界上的离别感情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遗忘，只留下它曾经存在过的影子。

另一条，是被时间越酿越深，深到刻骨铭心，存在过去现在未来每一个细节里，最后变成心口上的疤痕，每一步都是痛彻心扉。

于是，他从暗伤说起，说到追杀，说到精神控制，说到武魂破碎，说到将死。

唐三听着听着，逐渐红了眼眶。他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直到一个硬物割着手掌心生疼，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掌心留下。

唐三摊开手掌，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面都雕着漂亮的山茶花，上面星星点点的占着他的鲜血，把他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那个夏天。

【我们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问询别人的过程，只不过是在为自己心中的答案寻找坚定的理由。】

【而当你将它抛起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那时，唐三给了唐雨倾一个两面磨光的硬币。

如今，唐雨倾给了唐三一个两面雕花的硬币。

没有正反。

没有答案。

就像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恋，连开头的那个字都没有画的圆满。

唐三将硬币死死的攥在手心，忍不住呜咽起来。

日子还得过，路，还得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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