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日记

『约瑟夫采访日记』

他似乎无视了我。

我看着依旧在摆弄老相机的绅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但没等我开口，他在此刻转身在我对面坐下，微笑着点点头。

“您可以开始了。”

尽管他的容貌仍然是那俊美秀气的少年模样，但语气中的老成与低哑更加确定了他真实的年龄，我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请问您和奈尔小姐，是怎么了？”

“她说她没有喜欢过我，但我不信，”约瑟夫指尖划过那张老照片，蓦然笑了，“你说，她真的不曾察觉过吗？”

“每一次对视，我都在用眼神热吻她。”

我根据他说的话记录着，但听到这里，抬头看着双眸饱含深情的话语，有一瞬间的惋惜痛感贯穿我的心脏，这让我很难受。

手中的笔也随之顿了顿，我蹙着眉：“但是，你们婚后确实也有了孩子。”

“当然，但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症状，她失去了记忆，又跌回了那个深渊。”

约瑟夫释怀地叹了口气：“我想不用我多说，您是知道一切的，小姐。”

他指了指摊开在桌子上的那本小说——《我的荣幸》，我轻轻一睨，点了点头。

“确实。”

不可否认，我的确知道一切，但我不知道作为主人公的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将心中疑问如实诉出。

“您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啊。”

约瑟夫仍然淡淡地，那释怀中有明显的不甘，与对口中女孩的无奈，他摇了摇头。

“明明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克劳德，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但她还是离开了。”

我想着还有什么话能够安慰他，眼神突然划过供给小孩子游戏的布娃娃正在某处，不免开口：“但她留下了孩子，或许是想安慰您。”

约瑟夫摇了摇头，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她留下了孩子，只是留下了德拉索恩斯一族的血脉罢了。”

“每当看着孩子，我就会想起他们的母亲，”约瑟夫苦笑着，“这种感受让我更加难熬。”

……

在后几句的交涉中，我不想再问。

只是觉得这样正面揭开这位绅士的伤疤很难堪，亦或是我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侥幸迫使我快点离开。

“好了，结束了。”我索性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准备离开，“谢谢您的配合。”

约瑟夫看着我的背影，迟疑地开口：“我可以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我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但目光却被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的风景吸引。

“您说。”

他的唇角动了动，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激动：“我和她……还有以后吗？”

“后来啊……”

我将目光从窗外远方的天际缓缓收回，眼神惆怅，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鼻子也莫名有些发酸。

他看着我，那眼神是前作未有的坚定，他知道答案，我也知道我心里那套善意的谎言和虚伪的结局在他这里根本不做数。

我索性说了实话，对他们的故事直接宣判死刑：“抱歉，我忘了，哪里还有后来。”

约瑟夫对我的诚实感到欣慰，但表情还是难掩不住地落寞，他低下了头：“是啊，不会再有后来了。”

他们的故事早已被定格在了结束的那一刹那，终会在漫长的时间中被缓缓风化，破碎消失。

“不过，如果您相信，就一定会有。”

我打开德拉索恩斯老宅的门，冲他笑了笑。

“谢谢。”

『克洛伊采访日记』

她又走神了。

我看着在桌子上失神许久的她，用食指第二个关节敲了敲桌子，提醒着她：“克洛伊小姐。”

她回神，黛紫色瞳孔中有了些许光亮，她把目光转向我，说着道歉的话语但脸上的表情可并非是这样。

“抱歉。”

“恕我冒昧，”我用笔尾轻轻点了点笔记本上泛黄的牛皮纸页，“您在想什么？”

“只是这一生冗长，我再难与他逢见，每想到此处，就难免哽咽。”

其实如果你想，你们随时都能见面。

我把这句话咽在肚中，没有开口。

她眼神不免飘向桌子上的那本小说，小说封皮正是约瑟夫与克洛伊在最好年华时的合照，看到这里，一向面如冰霜的她温婉起来。

克洛伊薄唇轻启：“后来呢？”

我静静思考着她这个问题，其实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因为我从起笔直至落笔之后也有想过。

但面对书中主人公的他们，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他们结束了，我把她和他的故事以旁人的视角讲给别人听。

故事是死别，他们是生离。

好像这样就没有那么遗憾了。

我将与她先生最后的对话复述给了她，克洛伊也只是惋惜地点了点头，再度一言不发。

我没忍住开口问：“您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哦，说起这个，”她恍然，抬眼看了一下挂历，礼貌地笑笑，“我想回一趟巴黎，去德拉索恩斯老宅寻找我和他从前的踪迹，即便我早已遗忘。”

我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那么，祝您好运。”

告别之后，克洛伊小姐就踏上了旅程。

在飞机降落之后，已经临近黄昏，她坐着下午的最后那班公交车，徐徐踏上寻他的路。

在迷得令人昏昏欲睡的黄昏之下，她倚着最后一排座位旁的玻璃窗，带着耳机，放着不知名的小众法语歌。

快到站了，远处慵懒的木吉他和弦撩拨，昏黄的阳光落在柏油马路上，还有她的眼睛里。

克洛伊如梦初醒般揉揉眼，她下了车，在炫目的光影里看着他好久，他眼中笑意盈盈。

“怎么那么狠心啊，让我等了好久。”

约瑟夫语气中带着责怪，但也有溢出的宠溺不言，他停下手中的弹奏，站起身来，看着仍旧在原地发呆的克洛伊，笑了。

克洛伊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鼻子猛然发酸，她眼角渗出喜悦的泪，朝他飞奔过去要抱抱，约瑟夫很自然地搂过了她，给她顺了顺发抖的后背，安慰着。

是温热的胸膛，她抬起头，约瑟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克洛伊笑了——

“久等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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