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另一境地的恶魔们

从陌生之地醒来后，菲利克斯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活着。

但他明明死了。

自杀而死。

他仍记得死亡前那痛苦，失去知觉逐渐石化的手指，切断的血管。

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菲利克斯缓缓抬起一只手，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掌，另一只手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东西，他惊了一下，拿起那东西仔细端详。

是他的小提琴。

他缓缓站起身，低着头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的行头，很平常的一套家居服。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没有任何感觉，这意味着他的确不是个活物。

菲利克斯转过头，打量起周边的环境。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奇妙，一片草原，头顶是星空，万千颗星星闪烁着光芒，脚下是绵软的草地，温和的清风吹来，拂起菲利克斯的头发。后者眯起眼睛，感到由衷的奇怪。

“嗨，哥哥。”

他蓦然回首，一盏小夜灯闪着柔和的橘色光芒。伊蒂斯坐在一块平矮的石头上，那盏灯就放在她身旁。她的打扮也只是一套家居服。伊蒂斯的手指轻轻拨弄小竖琴的琴弦，用着平淡的语气说道：“你终于也来了啊。”

菲利克斯沉默了。

随着几盏灯的亮起，他也终于看清了现在的全部情况。

眼前的场景竟然很像是宿营地，椅子、桌子，甚至还有四顶帐篷，桌子旁架着一架望远镜，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果盘，

伊蒂斯坐在石头上看着她，她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琼纳斯，梅薇思坐在椅子上冲他笑，伯格斯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此刻正回头沉默的看着他。

他先是看了看他的弟弟妹妹们，随后是伯格斯，最后是梅薇思。

“……怎么回事？”

“大可放心，菲利克斯。”琼纳斯靠在椅子上看向他：“我们的确是已经都死了。”

“那为什么…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伊蒂斯把手转向微笑着的梅薇思：“因为梅薇思的缘故，深渊之花闭合了，大家都已经死了，但梅薇思的水晶球还在。”

菲利克斯的神色有些破裂：“等下，你的意思是……所以，我们现在在水晶球里？”

“没错。”

“……”

伯格斯走了过来，菲利克斯察觉到家人们的气氛并没有受到影响，琼纳斯甚至十分坦然的拉过一把椅子，给伯格斯腾出一个地。

梅薇思的身旁也有位置，他稍加思索，缓缓走过去，坐在了那个座位上。

“我想我需要更具体的解释。”

梅薇思和善的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梅薇思，水晶球不是和你属于一体吗？”

“对，的确是一体的。”后者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几口，水清清凉凉的。

“那么，你一旦死亡，它不也就应该一起死吗？”

“以大局观来讲，恰恰相反。告诉你一件不算重要的事，菲利克斯。”

她的手抬起，在空中缓慢的划动，模仿着海边波浪的样子。

“当第一次裂缝爆炸时，成百上千的恶魔从裂缝喷涌而出，你们都知道我解决了这一次危机，杀死了所有恶魔，但是这导致我吸收的能量爆棚，超出了当时我身体的承受范围，为了不引发爆炸反应，我选择将这些能量引出，并聚集在了一起。”

“这就是水晶球的诞生了。”琼纳斯插了一嘴。

“嗯，是的，亲爱的，这的确是它的起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也是个生命体，只不过和我们有些不同，但我与它的关系就这样维系起来了。我掉进那朵巨大的花里，它却没有。我通过与它的联系从深渊中转移到水晶球内，而你们，因为被我所吸收掉灵魂，算是融为一体。所以在我进行‘搬家’行动后，你们也会来到这里。”

菲利克斯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问题：“那我们的肉体……？”

“全部粉碎了，变成粉末，变成尘埃，融入空气，落入土地。”梅薇思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哀伤，但她很快微笑着看回她的弟弟：“所以，是的，没错，现在聚在一起的，只是伊奥诺夫们的灵魂。”

伊奥诺夫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好吧，我已经知足了，起码我没有全部消失。”

梅薇思的眼睛笑弯了。

“肉体的创造相当简单，梅薇思已经在制作了，相信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脱离这个境地，去水晶球外看看了。”伊蒂斯放下了竖琴，转而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苹果，皱眉看了一会儿后咔嚓咬了一口。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奥诺夫们转头看她。

伊蒂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在家里总是隔着墙听到亚当和艾瑞尔的交谈，谈到八年前的一场事故，一场所谓的悲剧什么什么的，战队里也总有人说闲话。我们的养父母们不愿告诉我八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些人类士兵不敢靠近我，你们也都有各自的事情没时间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所以现在我想问问，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裂缝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恶魔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我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梅薇思愣了一下，当机立断向后靠去，同时手一挥：“问伯格斯。”

被点名的后者沉默的和伊蒂斯对视，随后伊蒂斯皱了皱眉头：“不要，伯格斯捏碎了我的心脏，我才不要问他。”

琼纳斯笑了一声，桌子上的气氛因为伊蒂斯的一句话逐渐软化。这让菲利克斯意识到，他们五个几乎没有团团聚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因为各自的事情忙的团团转，就算相聚也是极为短暂。没想到生前做不到的事在死后实现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听听吧，伊蒂斯，就当听故事了。菲利克斯，拜托你给她讲讲吧。”

八年前的事。

菲利克斯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平缓的开口说道：“嗯…简略来讲，‘真实之理’以前是一片和平之地，没有恶魔，没有裂缝，没有暴力。”

伊蒂斯眯起了眼睛：“没有暴力？”

“嗯，是的，没有暴力，和平的地步甚至到达诡异。但一个实验室，我不太清楚他们在研究什么，大概是核武器？或者是什么长生不死药？总之实验失败了，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大爆炸，这场爆炸像一个契机，一份暴力的申请书。没过几天，在一场大地震后，‘裂缝’出现了。然后又是没多久，‘催化剂’从裂缝中滋生。裂缝滋生‘催化剂’，‘催化剂’滋生暴力，暴力滋生恶魔。反反复复，循环往复，一片和平之地，成了暴力的摇篮。”

“我掉下去的时候，看到裂缝下面的的边缘长着许多紫色的花。”梅薇思说道，眼神有些许的变化：“啊，那真的很美。但或许每一株花就代表着一个恶魔，一个恶魔的死亡致使一朵花枯萎，一个恶魔的诞生致使一朵花长出。换句话说，如果花枯了，恶魔也就死了。”

“死的是灵魂还是肉体？”

“它们和我们不同。”

“灵魂会先消失。”

伊奥诺夫们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了。

“肉体土崩瓦解，我们也是，只不过灵魂还在。”

“苟延残喘？”伯格斯讽刺道。

“不，这只是韬光养晦，我们仍活着。”琼纳斯微微皱起眉头。

“谁杀了斯利？”

“没人问问娜塔莎？”梅薇思的表情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利兹死了吗？”

“死了。”

“谁干的？”

“斯利。”

“哇。”

“内部自相残杀？”伊蒂斯的表情很意外，随后她就笑了出来：“哇哦，这真是，太意外了。”

“别这么说，妹妹。”琼纳斯撑着下巴看向伯格斯：“咱们内部的自相残杀更厉害，谁也别笑谁了。”

伊蒂斯笑的更厉害了。

伯格斯皱起眉头，似乎在掀桌揍琼纳斯一顿和心平气和的继续聊天中抉择了一下，最终他叹了口气，选择了后者。

“你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伊蒂斯瞧着他的脸色：“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对我们动手的选择，就为了你那缥缈虚无的‘理想’。”

“那并不虚无。”伯格斯的黑色眼睛直直的望向她：“事实上，伊蒂斯，如果没有梅薇思的插手，我已经赢了一切。所有伊奥诺夫中只有梅薇思有和我抗衡的能力，但这只局限于八年前的我。八年后的梅薇思失去过多力量，她本来赢不过我，只不过有你和菲利克斯的搅局，一切才会发生改变。”他舒展开眉毛，冷淡的目光转向梅薇思：“所以，如果没有你们三个，我能杀死梅薇思。”

梅薇思微微睁大眼睛，和伯格斯对视了一会儿。

“他在说真话吗？你认同吗，姐姐？”菲利克斯问道，他姐姐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权衡过后果断开了口：“我想，应该是能。你们的哥哥实力的确强大，而我已经衰弱了不少，如若没有菲利克斯和伊蒂斯的力量加持，现在的结果就应该是咱们四个全死，伯格斯仍然活着。”

伊蒂斯的眼睛眯起来，她重新开始用严谨的眼光打量伯格斯。

“但我们都死了。”琼纳斯提醒道。

“是的，亲爱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仍能和平的坐在这里聊天，因为大家已经都死了，灵魂寄居在水晶球里，再怎么互相残杀也死不了。”

“我们都死了。”菲利克斯发愁的皱起脸：“呃…亨利和艾瑞尔怎么样了？”

“亨利在裂缝合并后的第二年去世了。”

气氛有些安静，恶魔们都不清楚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那艾瑞尔？”

“她还活着。”

有谁松了一口气。

“不光活着，她还当了外婆。”

伯格斯的眼睛看向她：“什么意思？”

梅薇思笑起来，神色相当柔和：“亚当和艾瑞尔曾有一个女儿，叫做艾尔特·黛安。不过她在八年前就死了，但她死之前产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艾瑞尔给她取名梅尔·黛安。”

伯格斯是在场恶魔之中除梅薇思外唯一知道八年前那场交易的恶魔，所以在听到艾尔特的名字后他皱起了眉头，问道：“她死之前居然还生了个孩子……？”

“事实上，艾尔特就是因为难产所以才会死。”

“那格尔达呢？”琼纳斯摆弄着桌上的果盘，有些漫不经心。

恶魔们回头看他。

“你是指那只灰猫？”伊蒂斯想了想那只猫的模样，想到了它浅灰色的躯体和四只纯白的脚，像是套了白色的袜子。

梅薇思眨了眨眼：“格尔达…它还好，现在有梅尔在照顾它。当然，它经常会去我们的房间看看，或许…它也在想我们。”

几人陷入沉默。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琼纳斯问道，同时他也总结了一下：“我想我们应该先凝聚好身体，然后再离开这个水晶球，但我们又该去哪里？‘真实之理’现在没有任何恶魔了，我们去也无事可做，人们也会产生新的恐慌。那我们又该去哪？”

“去另一个时空。”梅薇思转头看他：“这个时空的确已经不适合我们了，我会让你们和艾瑞尔道个别，然后我会带你们，可能几年，或几十年后，我带你们再回来看看艾瑞尔和梅尔，看看现在的人类世界，看看人们在没有恶魔的情况下能生存的很好，看看人会如何规劝约束心中的恶魔。”

“这个时空已经在逐渐回归和平，我们要做的已经做完了，我们已经完成了使命。接下来我们要去另一个需要被拯救的时空，去清洁那个世界，去整顿一切的源头。”

菲利克斯笑了起来：“重操旧业？”

梅薇思也笑了出来：“是的，亲爱的。”

恶魔们转头看她，似乎已达成了一致意见。

“让我们用音乐，去清扫世界的污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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