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生涯（十八）

她四哥庆桂言笑晏晏，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相貌气质自都是一等一的。

让嬿婉有些意外的是，富察傅恒。

这位富察侍卫，平素端方自持，素来是极深沉，也极谨慎的。

不想，在她四哥面前，原来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的么？

墨眸笑起来如弯月，不似以往，肃然时若寒星。挺鼻薄唇，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微微抿起，则显得冷峻如冰。

之前，嬿婉还以为这家伙无时无刻都是那副老成端着的样子呢，觉得他可能只有做了什么大事才会破功，没想到…这下不就见着了吗？

也对，四哥说过，他们是很不错的朋友。

在宫里的时候，她也见到过几次这两人同框的样子。

想来他们交情确实挺好的，不然傅恒在宫里的时候，也不会几次关注她。

看到妹妹过来，庆桂的脸上便不由又带上几分真心的笑意来，显得甜如蜜糖。

“婉婉怎么过来了？正好，四哥这里得了些很好的果酒，还有桑葚果干，可以让你带回去当零嘴吃。”

嘚，这是习惯喊她婉婉的选手。

＃名字用过这个音的选手，都做过后位，一个雍正爷的元后，一个已成了当今的太后＃

嬿婉一笑，“看完了书，就想着要先还给哥哥，堆在我哪儿，哥哥想看可就找不着了，顺便啊，再找哥哥借几本新的来看。”

庆桂就笑，“这有什么？想看什么书，只要我书房有的，你尽管拿了便是。”

嬿婉低眉浅笑，“那就多谢四哥啦。”

“好不容易休沐，四哥就和富察公子谈一会儿天吧，我先去拿书了。”

说罢，她与傅恒便各施了平礼，如此就算是见过了。

她归家没有多久，不宜和外男表现出熟络或者曾有旧交情的样子，万一有心人传到尹继善的耳朵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这种手握权力的人，往往最是多疑，又容易想得多，思虑的也多。

将原先借的那几本书放回原位，嬿婉又拿了一本顾贞观的《弹指词》，这弹指”之名，盖取于“弥勒弹指，楼阁门开”的传说。

其词长于写情，而不落宋人圈横。

还有一套《陈迦陵文集》，包括诗、词、文三种文体在内，这大概是陈维崧全集的最早刊本。

其人词风格豪迈奔放，接近宋代的苏、辛派。

取裁非一体，造就非一诣，豪情艳绮，触绪纷起，而要皆含咀酝酿而后出。

“阳羡派”词领袖，“江左凤凰”，作文敏捷，词采瑰玮，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满人多爱谈论作为牌面的纳兰词，但后来《清史列传·文苑传》，仍是将顾贞观与陈维崧、朱彝尊等三人，称为词家三绝云。

章佳氏自尹继善扬名以来，便文风鼎盛，且与袁枚唱和相交十数载，留下许多佳话，到如今更是收藏了许多名家诗集，还有古籍之流，如果说很多别家只拿一套《饮水词》撑门面，那他们家的收藏可说是比一些汉人的书香门第都要丰富了。

因为大清主政，汉人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可满人就要自在多了。

嬿婉找到了想看，便告辞离开，带着捧书的侍女回自己的绣楼去。

庆桂都没有注意的，是妹妹要出门的时候，傅恒望她的那一眼。

可嬿婉自己却是注意到了，心头不由一跳，好生纳罕，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这位富察少爷的眼。

………………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脚终相救。

置此札，君怀袖。”

日子过得很快，十二月的京师早落起了雪。

到了来年一月，离过年便也没有多久了。

嬿婉看那全套的文集更多些，《弹指词》才看到了一半。

这首《金缕衣》确实写得十分好，可有时候未免太凄凉了些。

让她这个读的人，心中都有些戚戚然。

嬿婉便先放下了，饮了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同温惠夫人一起做针线去。

闲时，她也有说起四哥和傅恒的交情，温惠夫人便直接笑道，说是：“如雅家的六郎啊。”

但是不知想到什么，那笑容便有些淡了。

像是有些忌讳，不想多谈的样子。

后来嬿婉才渐渐知道，当年自己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两家曾有类似指腹为婚的约定，两家夫人在闺中更曾是义结金兰的手帕交。

当年，意思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但她后来不是丢了吗？

富察夫人自然不可能继续等下去，但她老人家眼光又高，定要挑个十全十美，样样都好的人儿才行。

竟是谁都看不上了。

但她却不打算说谁都看不上，而是每次都说，是她家儿郎缘分没有到，注定要历尽些波折。

这一遍遍说的波折和搪塞的理由，自然就是温惠夫人当年那个女儿了。

一来二去，温惠自然也不怎么高兴。

她苦命的女儿，尚不知道身在何处，难道你还要拿此来做借口吗？

更不要说，嬿婉找回来以后，富察夫人有意无意说的话，表示儿郎建功立业为先，成家倒在其次，未来不怕没有好女儿来配的话，更是让温惠彻底断了心思。

男子汉大丈夫等得起，可闺中女儿家却未必等得起。

温惠从来不是什么傻瓜，也非死皮赖脸缠着富察家不放的破落户。

这般…关系难免就淡了。

成年人的疏离都是不动声色的。

但外面行走的儿郎，相互之间的交际，却是没有错的。

………………

作者有话说：

富察夫人没有当真，但歹竹出好笋，某人其实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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