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帝国里见不到半点绿色,也难怪和植物王国常年作战。
在首城所在的区域,除去以僵尸学校和机械兵工厂为中心建立的建筑群,四周全是荒凉的墓地,层层叠叠的墓碑占满每一个坑洼和每一道土坡,绵延不绝,排布上百公里,中间也就插着少数几个小房子,便成了偌大的居民区里少有的娱乐去处。
在这一片死寂之地,所谓的生机也便成了奢望。在墓地里随便走走,捡到的断肢比树枝还多,堆在墓碑前的牙齿比枯叶还醒目(甚至,没有僵尸知道这些枯叶是怎么来的,但大家一般都认得自家坟头的牙齿是哪个邻居掉的)。即便是在与植物王国隔岸相望黑湖边上的阴凉地带,驻扎着的也只是一堆枯萎的灌木和倒塌的乔木,他们堆积的遗体仿佛诉说着面对腐化之潮无力抵抗的悲凉。
就在这死气沉沉的一片幽暮中,隐隐回想起阵阵清脆郎朗的男声。
“若你的鲜妍有时让我们这般惊异,
幸福的玫瑰,
是因你自身,在你内里,
花瓣托着花瓣,你在休憩。
全体苏醒过来,花骨朵
依然熟睡,无穷无尽的花瓣,触及
这宁静的中心多少温存
抵达那张终极的嘴。”
行走在灌木尸体的间隙,右手浮空捧着小本抄写的里尔克的《玫瑰集》,左手于胸前揣着画上大脑图案的旗帜,穿着预科班的海军蓝色校服与天蓝和矢车菊色交织的苏格兰格子裤,戴着班级干部的袖章,打着鲜红色的领带,踩着深棕色的运动鞋,一边深情地念诗,一边灵活地在黑湖边漫步,这文质彬彬、仪表堂堂的男子,究竟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福劳格。
这时候的我才刚进入预科班一年不到,在集体逃亡事件过后,突然间就跟着纽斯培珀先生一起喜欢上了古典文学,并在僵尸学校的文艺比赛上报名了唯一一个朗诵节目。此刻的我正在为了最后的表演,独自找一个宁静的地方排练。
“你可愿,玫瑰,做我们现时激情
的火热女伴?
是否回忆更能赢得你
当一种幸福又重新开始?
多少次我看见你,玫瑰,幸运而干枯,
——一片花瓣一块裹尸布——
在一个香匣子里,一根灯芯旁,
或独自阅读的一本喜爱的书里。”
真可惜,人类(或者说,我们还没有变成僵尸的时候?)并不歌颂僵尸,我也没法在朗诵节目中对自己的种族抒发歌颂——或许有一天,我能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写下我们自己的故事。
相反,人类却对歌颂植物情有独钟,奇怪的是,我竟然还很喜欢这些诗。在经过纽斯培珀先生的允许后,我据诶定朗诵《玫瑰集》的选段。
爱与美的象征,也是十八岁的我热切期望与追求的意义。
走着,我的余光瞟到了枯木丛中的一个断肢——那是一只纤细而惨白的手臂,如玉石般清润,如薰衣草般柔美,放在僵尸中,说是仙女般的肤质可毫不过分。
这万般枯木中一只看起来还鲜活的断肢,竟然成了这周围最富有生机的意象。下意识地,我走到这断肢面前,将旗帜插在胸前,伸出粗糙的左手,与这断肢纤柔的小手交叠。这乳白色的手掌斜向上方,五指略微弯曲,似乎做着手势,示意我靠近,献上双膝。
“告诉我,玫瑰,你封闭的
自身哪里来的
缓慢精华,迫使
这个散文式的空间
充满空气的热狂?
多少次这空气
佯装被事物穿破,
或者,撅着嘴,
显出苦楚。
然而围绕着你的肌肤,
玫瑰,它摆弄着身姿。”
我跪在断肢前,念完选段的最后一首,然后弯下腰,轻轻地亲吻了这尚未枯萎的断肢掌心。
当时的我甚至觉得好浪漫,后来回忆起来,总莫名地感到一阵恶心,可想想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冥冥中觉得,这一定是上天为我安排的命中注定。
当时的我过于专注,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断肢在无风的晴空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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