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迷途同人】最伟大的作品

“骑士挥剑是为了展露光明，而不是成为神话中被赞颂的屠龙的盖世英雄。

艺术家拿起工具是为了倾吐心声，而不是为了开创崭新的时代。”

錾锤的第64次掷地有声，滋养出第64次的失败。木质地板独有的气味从裙边的凹陷一丝一缕地蔓延，恩菲尔站在那尊未完成的雕像面前一言不发，眼神满含可惜与不甘。循声而来的徐郁常在看到地板的凹陷时，无奈地笑了笑。这已经是恩菲尔来到管理局后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板遭殃了，虽然房间地板的维修支出对管理局的财政而言是小菜一碟，但也不能老把钱花在修地板上。

“局长，你来了。”恩菲尔听到了徐郁常独特的脚步声，她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眼废案，脸上的难堪在出现的时候就瞬间飞走了，以往游刃有余的笑浮现。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徐郁常走进屋子，艺术家独有的创作风味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涌入徐郁常的鼻腔，他强忍住咳嗽的欲望，表情扭曲了一瞬。恩菲尔看他这幅样子，也忍俊不禁起来：“并没有，其实说不定，打扰反倒能为其完善。”

徐郁常偏过头，也只看到了隐藏在恩菲尔身后作品的冰山一角。他不懂雕塑，但他知道为了成品而创作的艰辛过程，知道汲取灵感与投入精力后的疲倦。尽管恩菲尔创造的是艺术品，而他的充其量不过是工作方案，但其行进过程中所诞生的感受，却是大同小异。

徐郁常的艺术家朋友只有丽莎一位，而私下里丽莎也甚少与徐郁常谈起自己关于艺术方面的事。徐郁常自然也是懂得欣赏艺术的，但当他站在作品前，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赞叹与思考。所以对于艺术家如何寻求灵感与提高创作水准，他没任何头绪。硬要说的话，无非是散步与咖啡，街景与晚风。老生常谈的调子，怕是会让恩菲尔贻笑大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与处事方式，恩菲尔已经能够撕裂自己心中的恐惧，将爱作为自己创作的核心。对于寻找灵感，她必然也是轻车熟路。只要给一个简单的引子，说不定就能让恩菲尔为自己开一扇门。

“或许你可以外出找找感觉。”徐郁常的一句话让恩菲尔来了兴致，夸张的裙子并没有让她的行动迟缓，她眨眼间就来到了徐郁常的面前。只隔咫尺，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让徐郁常有些不知所措。恩菲尔细细观察徐郁常的表情和反应，虽然她的笑一直都保持在那一个弧度，但她内心的乐趣却是在一点点放大。

“那么局长愿意为我写一份外出申请吗？”恩菲尔伸出五指，扣握住徐郁常护在身前的那只手，“用这只手。”

徐郁常不是第一次被禁闭者突袭了，他故作镇定咳了两声：“抱歉，我是左撇子。”

恩菲尔的笑再也难以维持原本的稳定，她松开手，发出一连摇曳的风铃般的笑声。

“不开玩笑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开一份......呃，几份申请。”

“既然局长如此慷慨，我也不推辞了。我的确需要外出的机会，不过我还需要更重要的东西。”恩菲尔收笑出门，与徐郁常擦肩而过。

“是什么？”徐郁常问。

“孤单。”恩菲尔的声音飘荡，人已经消失在了徐郁常的视线之中。他最后看了一眼恩菲尔的工作室，把柜子上的钥匙放在了门口毯子下，随手关门离开。

维多利亚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子供向的卡通片，低龄无聊又毫无营养的内容让她昏昏欲睡，但她必须看下去，不然就她就没办法走出自由出入房间。迫于上头检查后的压力，徐郁常对指名的禁闭者实施了一些约束措施，这其中就包括了维多利亚。在徐郁常跟维多利亚说要禁足的时候，他自己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是他不想看到维多利亚的失望与疑惑，二是他刚从科希那过来，本来慵懒的科希也不吝口舌，狠狠的出了口气。虽然徐郁常知道维多利亚不会像科希那般，但他的心理还未转变。维多利亚倒是觉得无所谓，这也让徐郁常的心态好转了不少。

“权当作是，局长爱我的另一种表现。”维多利亚冲徐郁常笑，虽然全无勉强之意，却让徐郁常觉得心酸。门锁咔哒一声轻轻关上，在徐郁常心里沉重如巨石投海。

新来不久的恩菲尔早就听说了MBCC这不小的变故，也借机认识了几位禁闭者，虽然只有文字与照片，但她的兴趣一点没有消退。

尤其是这个叫维多利亚的对爱有曲解的孩子，让她很是关注。恩菲尔想要创作以爱为核心的作品，便想着先从其他人的理解与看法下手。在找艾恩、安和卡米利安了解过维多利亚的情况后，恩菲尔找到了她。因为还没到卡通片结束的时间，所以恩菲尔便在门外等待。等到维多利亚结束门禁，已经是晚饭时间。

“你是......”维多利亚打开门，见到了等在门口的恩菲尔。

“你好，我是恩菲尔，新来的禁闭者。”恩菲尔知道维多利亚的身体敏感，所以没有去和她握手。“不知可否与你一起共进晚餐呢？”

“可以。”维多利亚语气清冷，似笑非笑。恩菲尔始终都以自己的笑来对待维多利亚，她意识到维多利亚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早期的家庭环境与经历让她的理解偏向，让她与这个社会脱节。在常人看来，她是个难以驯服的禁闭者，而在恩菲尔眼里，她则是一个独具特色的人，稍加培养，说不定她也可以成为创作者。

恩菲尔与她交谈甚欢，直到她开始询问维多利亚的父亲时，维多利亚眼神瞬间空洞，继而否认了恩菲尔的说法：“是哥哥姐姐。”

“可是......”

“不。”维多利亚打断了恩菲尔，不让她问下去。

几秒前被咽下的最后一口可乐，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合时宜。恩菲尔不再和维多利亚谈论这个话题，她把维多利亚送回了房间。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如果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后，便独自离开了。

夜晚为城市拂上蔚蓝与梦幻的轻纱，叫星月点缀在上，使其闪耀。叫灯火在下，使其燃烧。叫风鼓动，使其飘摇如海洋。午夜钟声响起，伟大的狄斯城也生龙活虎起来。暖色调的灯光披拂河岸石栏的砖瓦，擦净咖啡馆的桌椅，点亮寻求之人的双眼，驱散迷惘。恩菲尔手捧温热的咖啡，眼看街道上走过的一辆又一辆车，想象着哪一个能带她穿越时空，回到不朽的1920。或许1920也有人像她一样，同样的夜晚，坐在同样的位置，想象着有没有哪一辆车，能带其回到文艺复兴。

人会死亡腐朽，生命会破败凋零。但灵魂与精神会永垂不朽，作品会隽久永恒。恩菲尔此刻情随蓝调悠扬翔飞，思考灵感绊上她的心弦，思考怎样才能让伟大的灵魂与她碰撞。而她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张扉页，已经为她送去了一个灵魂。

“爱不是时间的玩偶，虽然红颜总不被时间的镰刀遗漏。

爱决不跟随短促的韶光改变，就到灭亡的边缘，也不低头。”

诗人的话语为她接下来的思绪开了个好头，她想起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想起母亲的哀嚎与父亲的狂放，她的情感在那时陷入扭曲的漩涡，她的艺术变得超然于现实，直击人的心髓，避之不及。她对艺术的思考被纯粹的恐惧包裹，等到她将其撕碎后，看到的也只是纯粹的白。一个新生的念头从她的脚下溢出，将一片无暇染上彩色。心形的图案，被刻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恩菲尔又想起维多利亚，她想维多利亚的爱尽管是与常识偏离的，但或许算得上纯粹。尽管她对于自己父亲的事只字不谈，但那些文字与照片，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是掩盖不住的。

将最伟大的爱灌注于自己的作品之中，便能使其传神。维多利亚对自己父亲所理解的爱，便是世间最伟大的爱——亲情。谈起爱，维多利亚第一想到的是她的父亲，恩菲尔想到的则是那个夜晚。泪模糊了地上女人的容貌与眼神，恩菲尔无法窥视到她的灵魂，只能从她的哀嚎中感受无穷无尽的恐惧，从她越来越冷的体表感受她对自己施以的温暖。

一闪的灵光与雷电同时响起，把恩菲尔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微微抬头，雨滴顺着她雕塑般洁净无瑕的脸滑落，那一晚又重现在她眼前。她仿佛能够看见那个女子，她的母亲。她在恩菲尔的眼中没有着色，她像是背对着回首，又像是侧身。白发将她另一半的身影变得宛如波澜。她只有一个白色的身形，脸上没有容貌，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有一个弧度完美的鼻子，使人在感叹她的惊为天人时，又无法凭双眼看到她的灵魂。她的左手握着油画笔，一滴红色从笔尖滴落，渗入石板间的缝隙中。不知是颜料，还是谁的鲜血。

恩菲尔伸出手，就像小时候她也同样向母亲伸出手一样。她渴望恰好拥抱的距离与温度，然而那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一如当年母亲倒在她眼前，最后无影无踪。她感觉自己的双眼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泪水。

她的悲伤消失在了雨幕中，无影无踪。

“下雨天的好处是，流泪时不会让人知道。”

恩菲尔考虑过到另一座城市寻找灵感，她又想起曾有位作家说过：“当你离开一座城市的时候你才会开始原谅它”。狄斯城并不是恩菲尔理想的都市，但当她离开后，想必也会怀念起它的光鲜与快乐，怀念太平盛世下起落的人文情怀。

而且恩菲尔的外出申请开的也实在太多了，外加上各种展览的票据费用，和她毫无规律的外出时间与时长，要是她再不结束取材，那么估计就该轮到兰利来亲自管制她了。所幸，恩菲尔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源与信心去完成她的作品。

短短一个下午，恩菲尔就完成了她最新的作品。如果不是「最伟大的作品」这一过于夸张的噱头，观赏的人或许还会觉得眼前的雕像深不可测。可偏偏恩菲尔就是如此强调，才让前来围观的禁闭者们对其质量是否配得上名号而产生怀疑。

那是一个女子，她的身形窈窕，细看又会觉得模糊。她波浪的头发使她的另一半身体泛起白色的波澜，她侧过的脸庞洁白无瑕，整张脸只有一个完美弧度的鼻子。微微抬起的左手握着一杆油画笔，笔尖上的朱红是除白色外唯一的颜色。她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宛如一个从天堂而降的圣洁灵魂。她的身形只有索西亚的一般，却依然给人高大不可侵犯、亵玩的神圣感。简单的颜色，使她如此纯粹易懂，一尊象征着伟大母性的形象，俨然立在管理局的艺术区当中。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艾米潘瞪大眼睛，赞不绝口。

“我觉得这已经是单细胞都能懂的范畴了。”丽莎翻了个白眼，继续观摩着眼前的雕塑。恩菲尔站在远处看他们欣赏自己的作品，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怎样。这种产出后供人阅览的经历对她而言已经不计其数，除了完成后的放松与惬意，她现在全无感受。刚结束工作的徐郁常听闻恩菲尔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也前来凑个热闹。

“取材那么久，做的倒是很快。”徐郁常说道。

“创作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艰难，无非是遇见灵魂，再与灵魂共鸣而已。”恩菲尔似笑非笑，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徐郁常也没有多问，和她一起站在那，静静地看他们看雕塑。到了最后，只剩下维多利亚还站在原地看着雕塑。恩菲尔很好奇，便上前与她交谈起来。

“你对它很着迷？”恩菲尔问，维多利亚点头。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它很简单，不复杂，虽然没有双眼，但同样能让人看到灵魂。”维多利亚的视线始终在作品上，“它自己就是一个灵魂。”

恩菲尔听到维多利亚能如此评价，心里甚是满意。维多利亚转过头问她：“恩菲尔姐姐，你都已经是禁闭者了，你的名字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艺术史当中，作品也不会再闻名，为什么还要坚持创作呢？”

“为什么呢......”恩菲尔笑，“骑士挥剑是为了展露光明，而不是成为神话中被赞颂的屠龙的盖世英雄。艺术家拿起创作工具是为了倾吐心声，而不是为了闻名天下，开创崭新的时代。于我而言，创作是倾吐内心的过程，当语言与文字都无法说明的时候，我就会拿起錾锤，让刻痕与雕塑替我说话。无关旁人，只是我自己的意愿。固执也好，一厢情愿也罢，这都是我所坚持的——倾吐自己的热爱与灵魂，将其熔铸在作品当中。对我来说，这就是「最伟大的作品」。”

“而且我的作品也不是没有观众，谢谢你，维多利亚。”恩菲尔继续说，维多利亚似懂非懂地点头。

被抹去名字的艺术家将心中最伟大的灵魂，创造成心中最伟大的作品。它安静地站在鲜有人去的艺术区，度过着始终被歌颂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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