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布条勒住手腕,静脉会因为血液回流受阻而鼓起。
——这是大圣女星沙在手机中留下,关于输液操作的第一步。
在昨夜的暴风雪当中,被倒塌木墙的断裂木刺扎穿了手臂的少年,此刻正躺在这件临时医务室的地铺上。他右臂上的伤口在昨夜里已经第一时间被帝姬殿下亲自做了消毒和清创,并立即用绷带进行了包扎。
此刻他的左臂正被放在帝姬的大腿上,后者用绷带扎紧了他的手腕,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并用手指按压试图找到他的血管。
“这……帝姬殿下是在干什么?”
“别吵,殿下刚才不是说了要找这娃子的血管吗?不找血管怎么输血?”
“给你能耐的,你不也是听了刚才殿下说的才知道?就在这臭显摆!”
“让让让让我看看——诶你俩挡着我了!”
“你们小点声,一会打扰到殿下怎么办?!”
“放屁,就你声音最大!”
“好了好了,大家小点声,稍微往后退一点不要碰到帝姬殿下的手——刚才已经看过梨安娜输血的工友麻烦让一让!给其他人上前!”抱着一管血液的萝丝,在星缇纱的身旁维持着围观人们的秩序,但她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回头,“咋还没找到?”
“等一下,这孩子的血管太细了,而且因为失血过多血压下降,很难找准。”星缇纱小声地回复萝丝刚才同样用气声问的话,“把烧酒和卫生棉递给我。”
“好。”
星缇纱捏着用魔法凝结出的镊子,夹起一团棉花蘸了烧酒,在这少年手背上轻轻擦拭,随后端起他的手腕再次收紧布条的绳结,屏息凝神地用指腹按压并观察寻找静脉。
“好!找到了!把血给我!”
星缇纱头也不回刷地向身后的萝丝伸出手,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兴奋与喜悦。而萝丝则是立刻将自己捂在怀里的针管拿出来,带着自己的体温就要交到星缇纱的手上。
那动作快速却小心翼翼,仿佛那玻璃针管里装着的不是血液而是一条生命。她的手指都因为下意识地用力而指节发白,而星缇纱背着身子伸出手几秒过去还没感觉到萝丝把针管递过来,一转头才看见她那小心翼翼不敢放手的模样。
“好了,给我吧。”
星缇纱说着,转过身从萝丝手上接过针管——几乎算是从后者手里拔萝卜一样拔出来的。
“刚才都操作过一次了,还这么紧张。”
星缇纱说着便转过身,再次跪坐在少年的地铺旁边。她用魔法凝结出针头插在针管口,将手指夹着的魔杖放在一旁后,拿着针管将针头向上推出空气。而后她将针管倾斜,针头贴着少年手背的皮肤扎入血管。
针管的活塞被以极其缓慢而平稳的速度推动,那由工友捐献的暗红血液带着萝丝的体温,由星缇纱一点点推进这少年的血管之内。
“大家看好。”星缇纱说着话,头却并没有抬起来,双眼仍然注视着那少年的手背,手上的力气保持着缓慢匀速地推进,“输血,除了刚才说过的血型需要一致,还需要注意的就是针管内的空气必须像我刚才做的那样——在扎针前完全排出,否则空气被打入人体,也会造成被输血的人死亡。”
“好厉害……”
“不愧是帝姬殿下……”
围观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崇拜——即使刚才,第一批挤进来观摩了帝姬殿下给梨安娜输血的人,已经用无比兴奋崇敬仿佛目睹大圣女显灵一般的语气,给他们说了这输血的大致情形。
“殿下刚才是说从哪知道这些知识的?”
“一部分是劳罗拉小姐见过别的医生这样救人,另一部分是殿下小时候听宫里的大夫说的。”
“这样竟然也可以学会!殿下不愧是殿下!果然是大圣女陛下的后人!”
“我就说,帝姬不会骗我们!她天寒地冻地穿着女仆装亲自来组织给我们工作,还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大圣女陛下重新来到人间一样!”
“诶诶诶你们看,梨安娜好像快醒过来了!”
“殿下果真是被大圣女祝福的……谢天谢地。”
梨安娜的母亲米娜将女儿扶起来,给她喂了一些温水。她那震惊与庆幸乃至敬仰交织的内心已经无以言表,那终于放下心来发自内心的微笑让她在困苦的生活中已经未老先衰脸都有些不适应,而两行泪水在那有些僵硬的肌肉适应这暖流之前,已经率先夺眶而出。
“圣女……圣女保佑啊!”
“这就是大圣女陛下的祝福。”
负责校园花房以及高年级木系——或者说治愈系魔法教学的男教师低着头,恭敬地回答了小公主雪蜜儿方才对皇家魔法学院中玻璃温室的疑问。
“大圣女的祝福?”雪蜜儿扑闪着绿宝石般的眼睛,“就是‘来自神明之地的牢不可破祝福’吗?”
“是的,小殿下。和皇宫一样,花房的主体建筑骨架,以及都城的城墙,都是被大圣女陛下加持过的。大圣女陛下说过,都城是帝国的心脏——那么皇宫就是都城的心脏。而皇家魔法学院的温室,则当初是在帝国国力不足,没有足够的魔法石的时候,为了给更多魔法师培育制作魔杖杖身的植物而建造的——除此之外,包括这整个学院,还有一些曾经在大圣女陛下的麾下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贵族的宅子和城堡,也都因为受到过大圣女的祝福而屹立至今——正因为大圣女用祝福加持了帝国的骨架,帝国才能够给如此多的黎民百姓带来庇护。”
老师适时地打住了话头,给小公主留下了抒情和感叹的时间。
“大圣女……真的好厉害。”
雪蜜儿清亮晶莹的绿眼睛闪着对大圣女的敬仰与向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着温室花房的骨架——透过小公主的粉紫色蓝花楹纹丝绸手套,粗糙而坚硬的触感传来。
在冬日的阳光之下,它似乎是在微微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尽管没有魔法,却可以创造这样的奇迹……”
雪蜜儿说着,呼出的热气在这折射着耀眼日光的冰天雪地里形成白雾。
“是的,小公主殿下。这就是我想对您说的——魔法固然重要,可并不代表一切。拥有大圣女陛下血脉的您,根本不应该因为魔法潜力就妄自菲薄。”
“我知道了……”
雪蜜儿低下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片刻后她回过头,对着老师甜甜地笑了。
“谢谢老师这样关心我。”
于是带着对自己血统的自豪与对大圣女的敬仰,雪蜜儿略微放下了内心对姐姐说好今天一起继续上学却失约的失望。向老师道谢之后,她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教室。
此时第一节课已经敲响了上课铃,雪蜜儿坐回了自己在窗边的位置。穿过在彩窗投下那斑斓光影中浮沉的细碎灰尘,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关于血族的知识点,她还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方才那位老师因为看到她郁郁寡欢,而将她领到温室边说的这些话。
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或许是忘了问姐姐为什么失约?大概吧,不过不要紧,因为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了。现在,她雪蜜儿也应该为了自己,为了成为帝国的英雄而努力了。
在老师点名后站起,流利地回答了诸如“血族又称吸血鬼,以且仅能以人类血液为食。全种族皆有魔法且大部分为冰雪水属性,无火光热等属性。外貌特征形似人类,但体格更为高大健壮、有尖耳竖瞳孔特征。有信息素,可在吸血时通过咬破该人类舌尖的方式标记专属血仆”等内容之后,在老师的表扬中谦虚微笑着坐下。
温暖的感觉让雪蜜儿不自觉地嘴角微微翘起,左手托腮,岁月温软。
这个老师真的好温柔呀,不像是之前那个白头发的——雪蜜儿自言自语着,而她身旁的珍妮特听到后凑了过来:“小殿下,您在说什么?是您之前在宫里的老师吗?”
“不是呀,我是在说之前开学的那个……等等,我……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小声的交谈因为脑海中信息在某一瞬间忽然中断戛然而止,雪蜜儿皱着眉看着珍妮特,却对上了后者同样疑惑却不知为什么而疑惑的目光。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
由于血清验血不能完全确定血型——假如是AB型血,是不会在A型和B型的血清当中产生凝血的——即使AB型血的人甚至理论上是万受血型,紧急情况下可以慢速少量输入四中血当中的任何一种,可星缇纱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故而即使已经验过血,星缇纱仍然不敢一次性给伤员大量输血,再加上条件限制无法吊瓶输液只能由她拿着针管一点点慢慢推。并且只能用先给梨安娜输完立马换少年克尼塔,输完克尼塔再给梨安娜推的方法尽量降低风险。
再加上她一面输血还要一面在萝丝的协助下,组织工人们轮流观摩这输血的过程,并对每一批人反复进行讲解。所以当此刻她终于推完最后一管血,不仅腿被压麻了,更是口干舌燥根本不想动。
不过很明显她的身体不怎么听话,与生俱来的皇族礼仪教育已经刻入骨髓,不允许她一屁股就地坐下。
“我是说,你记不记得咱俩是为啥坐在一起的?我怎么记得一开始你是和小公主一桌,后来才换过来的,可是……”
“换过座位?”星缇纱皱了皱眉,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什么,可还没有抓住那浮光掠影就已经随风而逝。
“我……”
头颅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星缇纱仿佛听见什么在她的耳边嘶鸣轰然作响——那仿佛过了几个小时,可又仅仅是一瞬间——她抬起头,对上了萝丝同样惊诧的目光。
“你……我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有点头晕。”萝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而一抬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是过来问你要不要干脆把制取那个啥那个青霉素提上日程——诶呀妈呀你看我这脑子。”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里一个病号已经发烧了,另一个伤员眼看着估计也得发烧……反正这个星期估计咱俩是回不了学校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青霉素和水泥都弄出来,也有利于接下来继续扩大我这边以工代赈招工的规模。”
“也是,这木屋临时救急还行,长久住还得出事——像昨晚上那样。”萝丝环抱着双臂,点了点头,“对了,这水泥会不会就是所谓的‘来自神明之地的牢不可破祝福’啊?”
“八九不离十——说起来到底是谁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就好他妈易碎啊……”
一听就是会碎成十五块的感觉呢。
了解了所谓祝福真相,其实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一点的帝姬殿下,再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内心那大声疾呼离谱的冲动。
“原来你也会说脏话啊。”萝丝打趣道,“行了,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在这看家。等我回来咱俩实验成功就上公开课。”
“……嗯。”
于是转身离开的萝丝,并没有注意到星缇纱晶亮的橘金红色眼睛,在那一刻略微低垂下去,眸光被笼罩在羽睫投下的苦涩阴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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