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情绪，纪司然知道，是孤独。

安静。

即便是在紧闭的大门外，乔欣也能觉得，四周安静地，像是夏夜巨大的星空，覆盖着整个地球，温柔地无声无息。

不，感觉不对，本不该这么安静。

隐约地，应该会有周婆婆一个人的碎碎念，应该会有小丫饱餐后满足的呜咽声，应该会有一两只蹦跳的麻雀，在院中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应该会……

会有桂花糕的香气……

远远地，小路上走过来一个老人，乔欣温笑着上前。

乔欣：老人家您好，您知道这户的主人，去哪了吗？

路人甲：哦你说周婆子啊，已经死了你们不知道吗？

乔欣：......

乔书洛......

一句话，书洛如雷轰顶，手里提的礼盒“哗”地一声，如数掉到了地上。

路人甲：哎怪可怜的……听说死的时候她家那哑巴女佣跟个野男人私奔，留了她一个人在家。

路人甲：一个七八十的老婆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丢了拐棍去树上够桂花，不小心掉下来活活摔死了……

路人甲：还是两个礼拜后人上门收水电费，才被人发现，通知的她家人从城里赶回来……

路人甲：哎一把年纪了，也是作孽啊……

乔书洛......

老人后面感叹着还说了什么，书洛已经听不进去了，吸了下鼻子，她撒腿向后跑开了。

......

扣掉陆谦华的电话，乔欣环顾四周，一下子便看到了河边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到底是习惯一个人藏住悲伤。

书洛一个人，像个迷了路的孩子，靠着香樟树粗壮的树干，直接坐在枯黄的草地上，她双臂将自己抱得紧紧的，长长的发丝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只是肩膀时不时抖动——

乔欣来到护城河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仿佛全世界的喧闹，再与她无关。

乔欣：洛洛......

她蹲下身，双手抚上她脸颊，与她平视。触到她满是泪渍的瞳孔，乔欣鼻子一酸，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

乔欣：洛洛……不难过了好不好。你还有妈妈。

她哽咽着，将低声呜咽的书洛紧紧搂在怀里。

乔欣：如果洛洛真的很难过，大声哭出来好不好……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懂事而早熟的书洛，怎么叫人不心疼？

书洛也伸手，用力回抱着乔欣，她一边抽泣，一边张口说了话，她声音很小很小，小到乔欣要屏住呼吸，才听得清她说了什么。

她说：

乔书洛妈妈……周奶奶一定是想做好桂花糕，等着我们回来，看她……

她说：

乔书洛妈妈为什么……怎么不再等等呢……奶奶为什么不等到我们来看她呢……

她说：

乔书洛妈妈，奶奶一定会怪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看她……

她说：

乔书洛妈妈，奶奶一个人这么可怜，为什么她的家人要这么对待她……

乔欣：......

……

黄昏时分，夕阳金色的余晖打下来，车外的树荫像粘稠的墨汁一样缓慢地渗进车窗户里面，直照的人眼皮上的红光和热度，迟迟不肯散去。

再见了。

乔欣看一眼后座上沉睡着的书洛，深深叹了口气。良久，缓缓启动了车子。

到达陆家时，天空黑得像一块浓墨，大朵大朵阴仄的乌云交错行进，摩擦出隐隐的闪电。暴雨一瞬间倾盆而来。陆家大宅在风雨的洗礼中显得愈发的岿然，并且庄严。

书洛被乔欣扯着，进到客厅的时候，她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

看见母女二人，尤其是书洛红肿的眼睛，陆谦华免不了一阵心疼。

客厅里，陆森看陆谦华宽大的手掌托起女孩脸庞，很少见他这样慈眉善目，温柔地，小心翼翼。

自打乔欣她们进来的那一刻，陆森的眸光，开始一寸一寸变得凌厉。

纪司然在一旁看着，眼如深海。

他本来电话里答应过林嘉禾，接来陆爷爷，他就回家。留下来用餐，不是因为陆叔叔的极力挽留，而是因为陆森。

陆森：一起吃晚饭吧，吃完，让司机送你回去……好不？

从回到陆家后，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今晚，特别沉默。留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虽带着笑，却也有些淡淡的情绪，一瞬即逝。

那种情绪，纪司然知道，是孤独。

他想到那天晚上在烧烤摊上，他对他说过的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便不忍再离开。

纪司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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