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说再见

“沈忆，你昨天的作文是怎么写的！”田老师生气地指着我的空白作业本，大声呵斥我。我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我总不能说，我昨天因为贪玩而没写作业吧？讲台下的同学们纷纷笑成一片，他们平时就不喜欢我，如今，他们看我出丑了，心里自然是乐的开花。田老师越骂越激动，骂到最凶时整个脸红的像火辣的太阳那样，我至今记得他骂我的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果然是没有爸爸的野种，没有教养，将来注定是社会的垃圾！”

就是这位平时受人尊敬的田老师，被誉为做着阳光下最神圣职业的人，骂他的学生是野种，是垃圾，而和我一起寒窗苦读的同学们，他们更是笑的前胸贴后背，那笑容灿烂到我都认为今天的阳光很明媚了。他们就是这样，你过得越惨，他们就越开心，他们巴不得世上的人陪着他们一起堕落，一起陷入痛苦中。

年纪尚小的我只能咬紧牙关，手握紧拳头，我根本无力还嘴，因为田老师毕竟还是我的老师，尊重老师是我的原则。而且我也是一个懦弱的人，我害怕顶撞田老师后，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有来自同学的嘲讽，有来自妈妈的毒打，有来自陈深的看法……这种种都让我觉得十分为难，潜意识里，我也认为自己是个害人精，因为我，妈妈的一生幸福时光也被毁了。

“老师，我认为沈忆同学虽然有错，但是您也不能用污秽的言语侮辱她吧！”陈深突然站起来大声反驳田老师，田老师生气地拍着讲桌，“好呀，我田某一辈子教书育人，竟然教出了两个顶撞老师废物，陈深，亏你爸爸对你的期望那么重！”完了，他拿起教鞭，准备狠狠收拾我，我闭上眼睛，大概已经猜到结局，打吧，打吧，在我的记忆里，我从小就是被打过来的。

“算了，打你浪费我的精力，你给我滚到走廊去反思，今天不允许进来上课！”田老师把我的书包扔出去，恶狠狠地说:“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让你这个扫把星进来上学，真是晦气！”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不敢吭声，只能默默地走出教室，把书包捡起来，然后拿出作业本，提起铅笔，认真重写作业。每写一笔，我的一滴眼泪就要跃在纸上盛开成朵朵泪花，脑子里全是田老师训斥的语言。

陈深拿起课本，对田老师说:“老师，我也有错，那我也去门口反省吧！”田老师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瞪大眼睛，指着门外:“滚出去！”对于陈深，他始终是下不了狠手，毕竟是有关系的人家，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他顶多认为陈深被我带坏了。

陈深从后门出来，看见我正哭着写作业，故作轻松地说:“哈喽，我也被赶出来陪你写作业了。”我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我笑笑，我们还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今天恐怕没有小零食喽！”陈深假装惋惜地说着，然后拿起笔，开始重写作业。

在走廊里罚站真的是一件煎熬的事情，过往的同学和老师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我们。像我这种活在底层的人，被人议论，被人嘲讽，我都已经习惯了，可是陈深不一样，他是活在象牙塔上的人，他是我的唯一朋友，他不该接受审判的眼光。

有很多次，我问过陈深，他为什么要对我好，他告诉我，我特别像他的一个妹妹，他的妹妹从小就患有自闭症，同龄人都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他就做了妹妹唯一的好朋友，后来妹妹越来越开朗，慢慢地病情也好转了。从那时起，他才发现，原来在别人堕入黑暗的世界时，哪怕给予别人一束光芒，对于别人而言，也是整个太阳的温度和光明。我想，这也是我很多年来一直放不下他的原因，因为他是我童年那段阴暗时期唯一的太阳呀！

“我想做名作家，写出好的文章。”我在作文本上写下我的理想，末了，我还偷偷看了陈深写的作文，只见他用工整的字迹写了很多行，看着他的这股认真劲儿，我又开始寻思再写点什么，最后，又在末尾添上了“我想和陈深永远在一起。”是的，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罚站了一天后，我们把作业本恭恭敬敬地放在田老师的办公桌上，然后背着书包回了家。想起这一天不愉快的经历，我有些失神，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害人精，连累了陈深。陈深倒是毫不在意，他是个乐观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影响。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家，看见阿丢(我和陈深在路边捡到的一条狗)趴在地上不动，闷闷不乐地望着屋里。正当我好奇时，只见妈妈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阴天还要沉重压抑，我突然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是不是田老师向妈妈告状了？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对于我的亲生母亲，我始终是畏惧的，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毒打和谩骂中度过的，我连妈妈都很少叫她。要不是最近她对我的态度有所好转，我恐怕真的以为她肯接受我了，果然，她还是讨厌我。

妈妈沉默的时候远比打我的时候更可怕，她冷静的像一只正在沉思的雄狮，随时准备撕碎别人。妈妈先是狠狠的踢了阿丢一脚，嘴里骂着:“真不知道你们这些野种为什么要活在这世界上祸害别人！”她表面是在咒骂阿丢，实际上是在骂我。

妈妈拿出衣架子，对着我就开始打起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写作业，顶撞老师，果然是和你的劳改犯父亲一副德行，都是在给监狱培养人才吗？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这个野种，让你祸害人家，你以后不许去找陈深，去祸害别人，你个害人精！”她越打越生气，眼睛越发猩红，她的精神又不正常了，变回了那个让我害怕的恶魔。

我根本无处可逃，只有默默地忍受她的毒打，身上没有一块肌肤是好的，陈深，你快来救救我呀，我在心里哀求着上天让陈深来救我，可是，这次上天没有眷顾我，陈深他迟迟未出现。

终于，她发完火后，放下了衣架子，她也流下了眼泪，“你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就当我没有生过你。”我震惊地看着她，她什么意思？“妈妈，我错了，我求你不要丢了我。”我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哀求着她，扯着她的衣角，她面无表情地丢开我的手，让一个男人把我丢在了卡车上，把我送去孤儿院。

陈深，我不要和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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