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尔书

收件地址：R市南京路三十二号

收件人：舟渡

日期：三月四日

舟学长：

您好！

我是A大零零级学生，前阵看到您于学校公告牌所发布资料借阅消息，看到后立刻向您写信。不知学长是否还余下四六级英语笔记与相关辅导资料？

一直听闻您成绩优异，希望能够从您这里取取经。

您的校友：楊

三月四日

-

收件地址：A大校卫处

收件人：楊

日期：三月七日

楊学妹：

你好！

索性我这里的东西还没有被全部卖入废品收购站，从所剩不多的笔记中翻出了一本四六级相关笔记与两本资料。不过资料应当有些老了，不知和今年四六级内容是否有出入。其中有一些笔记或许过于潦草，我已一一帮你标注好。

说来这是在公告栏发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找来呢，也是令我非常激动！听学妹说我学习优异，倒是没有那样夸张，毕竟A人才辈出，不过能够帮到学妹一些，也是我的荣幸。

舟渡

三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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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件地址：R市南京路三十二号

收件人：舟渡

日期：三月十一日

舟学长：

感谢学长的资料与笔记！

对我的帮助真的非常大，毕竟从高中到大学，英语一直是我的弱项。笔记与今年的四级考试并没有多大的出入，学长的字迹很工整，标注也十分贴心！听闻自己是第一个向您来信的，我很高兴！得知学长要将笔记卖入废品站，这真是莫大的不幸！原谅我多嘴，不过既然学长已不需要这些笔记，卖了也是应当的。这样子白白拿别人的笔记，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附上五十元整作为租金，望学长收下。

您的校友：楊

三月十一号

-

收件地址：A大校卫处

收件人：楊

日期：三月十六日

楊学妹：

原谅我打开信件时的诧异，你真是太客气了！本身笔记和资料就是无偿提供给下级学弟学妹们的，你这样真是让我惶恐！心意我领到了，至于钱还是原数归还。看到笔记对你有所帮助，我也就放心下了。

因为昨天出差的原因而导致了自己没有立刻给你回复，希望你能够谅解。作为补偿，我会再寄过去一些多出的六级资料，倘若你有兴趣提前预习四六级，这本书应该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舟渡

三月十六号

-

收件地址：R市南京路三十二号

收件人：舟渡

日期：三月十九日

舟学长：

多谢学长的资料！

其实我早就有这方面的意向，没好意思说出口，您真是如同知我意的神明一般！您不愿收我的租金，但我实在不能平白接受您的帮助，这次的小熊饼干就用来表达我的感谢吧。

看到您这两天出差，大抵是很忙吧！这样一直打扰您实在是过意不去。

您的校友：楊

三月十九日

PART

01

最后一封信发出半个月，楊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大概是学长太忙顾不上吧。

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个学长，自己做的小熊饼干好不好吃，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没有看那本笔记，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和他搭讪。

PART

02

作为2000届的入校新生，楊第一次和学长相遇，是在学校门口——学生会成员帮新生搬行李。

很巧的是，这个学长正是舟渡。

看多了言情小说的楊以为自己即将拥有一场甜甜的恋爱，是校门口一见钟情，而后两人迅速发展确认关系，剧情俗套到闭着眼就能想出来，可是还是会心里小鹿乱撞的那种。

楊有意地抿起嘴角，将行李交给眼前学长的同时不忘悄悄从眼眸里匀出余光来观察他。

然后甜甜地问了一句：“学长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新生入学引导请询问辅导员与学生会，学生会电话：xxxxxxxxxx”

自诩为高中恋爱大师的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死直男，一句脏话卡在嗓子口正要发声，就看到学长逆着太阳光帮她挡去了一部分燥热骄阳，嗓子口的话顿时上不得下不得。

PART

03

有心栽花花不发，自己一片芳心暗许，舟渡却只是作为学生会人员帮忙接待新生，甚至对楊没有半分印象。

楊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道这是个性子疏离的学长，内心已经暗暗把舟渡称作自己的男神。

不过楊此后也再没有其他的动作，日子倒还是这么温温吞吞地过着。

因为喜欢书信，楊大一时便加入了学校国学社团，推崇以文字代替短信电话。是以后来她才能阴差阳错地和舟渡产生交集。

这都是后话了。

PART

04

四六级考试的前半年，楊因为惨不忍睹的英语成绩急得整天上蹿下跳。

舍友被折磨得没了脾气，一句轻飘飘的“去找上届学长借资料啊！”，终于让楊有了再次和梦中情人交流的机会。

每届学长毕业前或者四六级后，都会把自己余下的资料晒在二手论坛上卖。为了扩大接受人群，还会印成单子，打上五颜六色的题目贴在学校公告栏，论坛等各种地方。

楊和舍友来到公告牌前。想要从各种各样炫目的转卖里挑出来一个靠谱一点的真是极其困难。

“震惊！大四学长的论文秘籍竟是他！”

“震惊！这样的二手资料优秀笔记价格低到无法想象”

其中还不包括各种推销电话卡，二手自行车的小广告。

楊偏偏就越过了这些眼花缭乱的小广告，落在了角落里一张简简单单的白纸上：转赠四六级二手资料，舟渡。后面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串短短的地址和信箱号码。

纸色素白，上面用黑色墨水钢笔干干净净写着明了的几个字。

见字如面这话说的真不错，光是眼前这白纸黑字，就能让楊联想到这会是个怎样的男孩子。大概是穿着白衬衫，黑直筒裤。像小说里男主一样从书里走来，笑着对自己伸出手说：“学妹，你好。”

抛开楊的这些幻想，其实简简单单的“舟渡”两个字，已经让她的脸上不由挂起了微笑。

于是在开学以来的漫长失联之后，杨终于和舟渡又有了简单的交流，即使只是通过书信。

PART

05

在下午的时候，楊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是舟渡，下午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楊的内心放了一个烟火，她努力给自己顺顺气，很克制地回复了一条：“好啊，在哪里见面？”

其实这条信息存在着太多的疑点：他是怎样知道自己手机号的？为什么突然来A市？既然有空来A市为什么没空回复自己的信？

但楊的内心这个时候早就被喜悦占得满满当当，毕竟那个她盼了很久的男孩，马上就要来见她了。

PART

06

同一时间，舟渡的心绪也颇不平静。

自己这几天家里总是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又有些东西莫名其妙的出现。

几天前，自己的几本英语资料和笔记从书架上不翼而飞，过了几天，又有一罐系着粉红色丝带的小熊饼干出现在自己的书桌上。

原本以为是自己这阵子太忙记忆出现了问题，但那罐粉嫩粉嫩的小熊饼干让他很确定，这绝不是自己会买的东西。

所以他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

再然后，他看到了书桌上摆着的一封牛皮纸的信，拆开信后发现这居然是一封写给自己的回信。

自己什么时候给人写过信呢？

家里进贼了？还长期潜伏在这间屋子里？这样的猜测让舟渡毛骨悚然。

于是舟渡决定要一探究竟。

一向光明磊落的舟渡学长偷偷摸摸潜伏到自己书房外隐秘的角落里。在自己家做贼这种事情真是太丢人了，等他抓到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一顿！

然后舟渡就看到了书房里匪夷所思的场景：自己一个月前新买的钢笔突然立起来，而且抽出一张纸开始写信。

人赃并获。

PART

07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舟渡生平所见从没有这么神奇的画面。

他也顾不得之前”抓住之后好好教训一顿”的誓言，只打算好好审一审这根奇怪的笔。

如果此时有人恰巧望见舟渡家的书房，保准会被吓一跳。

俊秀少年对着对着一根立起来的钢笔嘟嘟囔囔，而后那钢笔便像听懂少年的话一般，在纸上龙飞凤舞。

这支钢笔虽然还没到能开口说话的地步，但也确实不是一支普通钢笔。

根据这根奇怪钢笔的“供词”，舟渡终于知道了这两日家里物品来来去去的缘由。

一个月前买，他在巷口一家看起来怪旧的杂货铺里买到了这支钢笔，因为喜欢写信，舟渡对钢笔有种特殊的情结。

店铺老板曾经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是一支流利顺畅不断墨，全世界仅此一根的魔法钢笔。不过舟渡只当这是哄小孩的噱头，并不以为意。

没想到他还真就误打误撞，收获了这样一支神奇的钢笔。

这支钢笔居然还冒用自己的身份，趁着自己工作的间隙和学妹互通书信，实在是惹下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生活不易，学长叹气。

距离上一封女孩寄过来的信，已经过了半个月，不知道没收到回信的女孩作何感想。

于是趁着休假，舟渡决定回一趟A大，好好向女孩解释这件事情。

PART

08

望着飞机外白茫茫的云层，舟渡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记起来一些有关这个有趣女孩的往事。

楊这样的名字并不多见，一整个A大也许仅此一个，因此格外显眼。

其实除了迎新时在校门口帮忙搬行李的一面之缘以外，舟渡和这个学妹就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

但他总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看见这个女孩的身影。她每每带着善意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舟渡也会同样报以友好的点头致意，不过换来的总是眼神的闪避。

他也曾经想着要在毕业前去问问她，对自己到底是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可惜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达成。

思及此，舟渡脑海里又涌现出更多关于女孩的回忆。

自习室里，总能感受到一个机灵的小眼神在围着自己转；打饭时候会有人特意问一下自己身旁有没有人，然后装作巧合的在一旁偷笑；接水的时候不去就近的水房，偏要绕远路来自己这里，一杯水接了喝，喝了接。

有好多人也觉得舟渡傻了，一个从来不接受任何异性示好的男孩，开始偷偷观察一个小姑娘。

知道人家每天十二点二十吃饭，他就踩着十二点二十的点去学校食堂，每次为了让自己更容易被找到还特意坐在二楼最靠窗的位置。知道人家每天打水是为了去看自己，就从楼道偷偷地向外望，但人家经过时又假装偏过头看风景。

PART

09

舟渡甚至记起了那次他在舍友面前出丑的情景。

舟渡的饮食习惯并不好，早餐有时空腹喝点牛奶糊弄过去，中餐也从来都是饿了才吃，晚餐想起来了和舍友约一顿，想不起来直接睡觉，反正棉被一盖枕头一枕，不管吃了什么都要进入大肠。

在这种折磨之下，可以想见舟渡的胃该有多脆弱了。所以他时常胃痛，支使舍友去给自己打热水暖胃也是家常便饭。

这天，又一次被胃痛击倒的舟渡趴在桌上等着舍友的热水，却看到舍友拿着目测不到350ml的迷你水杯，一脸复杂地推门进来。

打开杯盖，一股浓浓的红糖姜茶味道飘了出来。

听舍友说，有个女孩一听到自己和别人闲聊时说替肚子疼的舍友接热水，就“唰”地从旁边台阶上站起来，然后“咻”地掏出来一小袋散装红糖，一股脑倒进自己杯子里，软磨硬泡让他带来给自己。

这个女孩除了楊还能有谁？

合着她以为自己来大姨父了？

完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高冷冰山禁欲系学长形象坍塌了。

PART

10

坐在A大旁边的咖啡馆里，舟渡捏着那根钢笔，思考着怎样才能给楊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他正走着神，就远远见到一个女孩走过来。

楊今天特意认真地收拾了自己，用毕生所学的化妆技巧化一个淡淡的学生妆，将头发挽起来在头顶，几根小碎发搭在后颈，比初见时好看了不少。

“学长好！”

“你好你好。”

楊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同样紧张。

三四月正是早春，天气微寒，即使咖啡厅开足了空调，还是会有冷风从敞开的门口不断窜出来。楊的进门，带来了三月的花香和清新的柠檬味，像春天的少女，浪漫又温柔。

舟渡毕业两年，谈了一两个对象，似乎都是父母拉着去相亲，对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混着吃过饭后的油渍味道，说不出的难闻。

此刻，他突然想起那天宿舍里飘荡着的红糖水的味道。

“好久不见啊学长”楊再次温柔开口，打破沉默。

“我们在校时其实经常见面吧？”舟渡也笑着说，“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你常常排在我前面，去水房打水的时候，你老是经过我的窗前，每次都笑得很开心。”

楊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有点脸红：原来学长一直都知道啊。

舟渡见她没接话，又笑着问：“你为什么一直要偷偷看我啊？”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楊实在囧的不行，就打哈哈想混过去：“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PART

11

舟渡也不疑问也不作答，只是含着笑，眯着眼眸看她。

在楊逐渐变得害羞的目光里，他慢慢说出了钢笔的秘密。

“其实一直以来给你写信答复的都不是我，是这支神奇的钢笔。这支钢笔有魔力，可以写出你心里想说的话。

比如如果我想说：阿楊的裙子真漂亮，他就会写出来。”

看到对方意料之内的茫然表情，舟渡掏出了怀里的钢笔。

他打了一个响指，钢笔凭空而起，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阿楊的裙子真好看”几个字，果然与书信上的笔迹并无二致。

“你可以自己在心里想出一段自己想说的话，让它帮你写出来。”楊虔诚地闭上了眼睛，认真想出自己想说的话。

等她睁开眼，却未见到钢笔翻飞的情景。面前的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却和书信上的字迹不同。

楊仔细回忆着眼前清秀的字体，莫名的熟悉感。她想起来，这像极了公告栏里那几个干净的大字，只不过这一次写的不是“转赠二手资料”，而是：

“我喜欢你。”

时机已经这么成熟了，楊的小脑瓜相当灵光，闷着头说了一句：

“我也喜欢你。”

-

收件地址：A大校卫处

收件人：楊

日期：七月三日

阿楊：

见字如晤。

马上你就要毕业了，要和A大分别。我们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所以过两天我飞回A市去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顺便帮你们拍照啦！

最后的最后，想你！

七月三日

你的舟渡

PART

12

所以楊当时闭上眼睛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既负少年，便惜此时。”

我因为怯懦而错过了校园里和一人并肩的机会，负了少年时，便惜眼下时。

少女的征程该是星辰大海而绝非人间烟尘。

可是我的星辰大海是你，人间烟尘也是你。

所以我即将踏上征程，去遇见你。

作者大大收录于：糖分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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