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银满。
生于民国二年。
出生那日,娘亲带着肚子里的我,看了场没有父亲的雪。
父亲在外地赶商,遇上了山匪,不仅丢了货,也丢了命。
娘亲听到这个消息,独自一个人走到那片雪地里,看了场雪,折了枝梅花。
我于那天,降世。
第一声啼哭嘹亮不已,娘亲看了我一眼,没有抱我,冷漠至极。
产婆问我的名字。
娘亲想了想,轻飘飘说了句。“那,就叫银满吧。
银满,隐瞒。
我的出生就是一场错误。
娘亲不喜欢我,但她总会时时告诫我,不能等。
什么都不能等。
她从遇见父亲开始,就- -直在等。
等他娶她。
等他回家。等他过年团圆。
等他看见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与军阀关系匪i,但她不会去问,她与他,都隐瞒着彼此
我不懂。
后来军阀倒台,迎来了总统上台。
娘亲带着我这一个累赘改嫁,我认识了隔壁的哥哥。
他会翻在院墙.上与我说话,拿着小玩意儿逗我开心。.
娘亲不甚管我,经常与继父吵架,我时时跑出来坐着。
他会给我买一支冰糖葫芦,冬天会带我去看雪,给我折梅花。
他说他叫崔闫。
“小满妹妹,你喜不喜欢我啊?”他总是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扬起脖子,抬声道:“喜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耳根泛红,拍着胸脯说:“小满妹妹,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
“好呀。”我听见自己这样说。娘亲告诫我的话萦绕在耳边。“不要等。
可是,我想等一等他,我不想听她的话了。
娘亲熬走了继父,自己也病入膏肓。我守在她的床边给她擦汗擦脸。可是她不记得我了。
她会一遍遍问我是谁。
“娘亲,我是小满啊,你的女儿。“小满?”
呢
“是啊,我叫银满,你给我取的名字
“那你认识银山吗?”她忽然激动起来,攥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
我忍着疼,笑着说:“我认识,他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很快就会来接我们走啦。
“那就....那就好。”
娘亲冷静下来,睡了过去。
崔闫翻过院墙,敲了敲门,“ 小满妹妹!”
我打开门,被花香扑了一脸。
崔闫笑着后退,让我看清了全貌,他捧着一大捆腊梅,邀功似地说:“小满妹妹,好看吗?”
“好看。”
特别好看。
我接过梅花,忽然被他攥着手。“小满,我想娶你。”
我们没有三书六聘,没有媒人,也没有父母高堂。
身披红绸,跪拜天地。我的娘亲,在同一天咽气。
她临死前,喊了- -声我的名字。“阿满,你不要等他。
我的丈夫,吻了吻我的额头。
他说我的眼睛很好看,像盛冬的雪,净亮得不像话。
大雪覆了我们的额头,他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问我。
这算不算共白头。
他说:“小满,我们会走到白发苍苍,朱颜迟暮。
民国二十年。
战争爆发,他忧心忡忡,时常坐着发呆,他握住我的手,沉声说:“小满,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枪声,炮火声,....外族侵略者的笑声。
我收回了我的手。
“小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没有回答他。
转身就走。
就算我这么自欺欺人,可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民国二十三年。
他站在我的面前,低着头。小满,我要去参军了。
我擦掉眼泪,恨声道:“去了, 便不要回来了。
“满...你要原谅我。
我看着他,希望能看见他的动摇,“为什么一-定要去?
奴
他摇摇头,“ 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
好一个宁作战死鬼。
我知晓了他的志气,放他离开。我在等
战事激烈,我时常听闻那些战士死的死,残的残。
我很担心他。
家书总是每月送到,他会告诉我他的近况。
后来他给我寄了-封家书。
没有任何的关切之语,只有一句话。
“楼冠深入国土,民族危在旦夕,身为军人,义当报国。
万一不幸,希汝另嫁,幸勿自误。我在等他。
他却让我改嫁。
那封家书被我撕得粉碎。
息
我从此,没有再听见过他的任何消
再过了几年,解放了。
那些战士凯旋归来,开城迎接,许多夫妻相聚,妻儿团圆。
他们热泪盈眶,我站在城门口,没有看见他过来。
我从早上一直站到天将黑。
所有人都散去了,我有点冷。崔闫,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直在等你。
又是一年大雪。
他们带着他的遗像与骨灰,登上门来。
数十人齐刷刷给我敬礼,四下寂静。
他们称我是英雄的遗孀。
我紧紧抱着那装着我丈夫的盒子,痛哭出声。
他们问我有什么愿望。
我轻轻出声,“ 我想要我的丈夫回家。
没有人再说话。英雄有什么用?
谁来还我的丈夫?
谁能让他回家?
那几年一直有人试图补偿我, 被我一 - 拦在门外。
我不想见到那群让我失去丈夫的人。谁都不能让他回家。
我等他,他说过,要与我共白头。梅花已经开了。
我已过迟暮,满头花白,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邻居家的小孩子笑闹着说梅花开得很艳丽。
我拄着拐杖,蹒跚出门。
啊…
梅花开得太好了,可惜我够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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