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羊皮的野猫

“乖，你吃，我不饿。”

“乖，你吃……”

“乖……”

到最后，一晚上这句话都在白有辰的脑海中盘旋。

经过自动过滤，一晚上“乖”字都在白辰的脑海中盘旋……

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他半夜摸黑坐起身，视线飘飘然透过黑乌乌的窗口在漫天夜色中荡来荡去。

算了，想想今天下午补课时都学到了什么吧。

记起来那些个杂七杂八的数学方程式，说不定会被催眠呢。

有辰微闭双眼，回想起下午的种种，不管几时都逃脱不了沈亦曦的“乖”。

啊啊啊！

再这么下去，下午学的所有知识都快被生生地从脑子里挤出去了！

有辰双手抱腿，慢慢把头埋在窗下的暗处，心中小鹿在浅水洼中一蹦三跳。

“沈老师，真的好温柔啊。”

早时，有辰昏昏沉沉地转醒过来，却听得门外有人谈天的声音。

他揉揉眼，朦胧中随手扯了床头柜上的一件纯白短袖笼上身就搭着人字拖转开了房门。

“爸妈，你们起这么……”有辰撑开眼，带看清来人后，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沈亦曦两手端着有辰家迎客用的茶杯，顺着开门声看了过来。

“老……老师？”

有辰爸爸朝他招手:“辰辰啊，过来。”

这家访……这么早的嘛？

有辰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挪到爸爸旁边坐下。

抬眼看去，沈亦曦一身长颈黑毛衣，外搭暖黄风衣，在校时的严谨此刻尽数被温柔的光替代。

忽而沈亦曦与他四目相对，他见了迅速撇过头去。

“呀辰辰醒了啊！”有辰妈妈从厨房端来一盘新鲜水果，见着有辰却又皱起眉头，“哎呀，你这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啊，快进屋里披件厚实的穿上。”

有辰欲要起身，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愕然抬首，那件暖黄风衣已经披在了他的身上。一股暖意瞬时涌上心头。

“这样应该就不会冷了。”

沈亦曦松开手来，仿若无事般重回座位坐下。

有辰爸妈互相看看，但都没说什么。

有辰妈妈搁下水果盘，笑说:“真是谢谢沈老师了，还大老远地跑来给辰辰补课。”

聊过几句，有辰爸妈就一起去公司了。

沈亦曦目送二老离开后，便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有辰。

唔……有辰两手紧紧搂住自己，乍一看，还以为被怎么怎么了呢……

“刚才我同叔叔阿姨谈过了，放心。只是你近来的生活琐事，不涉及其他。”

“还有啊，”沈亦曦瞟了有辰一眼，不紧不慢地笑道，“有辰不必这般紧张，我是你老师，又不吃人。”

有辰缩在大衣里闷声“嗯”了一句，慢慢挪到他身旁落座。

这气氛……貌似有点诡异啊。

尽管情难自已，有辰仍是放空心，努力把自己融入到数学补习中去。

“有辰啊，”沈亦曦二指轻扣桌面，趁着他冥思苦想还不得解的当儿，轻声插了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唔……我再想想……”

有辰不想轻易放弃，却迟迟得不出正确答案，急得攥紧了小肉拳拳，额头边儿渗出点儿细汗。

“好啦，”沈亦曦轻抽出他的试题卷，不容分说地塞到了自己身边的一叠书下，转而轻轻一点着急忙慌的有辰前额，笑了:“噗，有辰啊，老师知道你不想半途而废，但这样逼着自己去干不擅长的事，只会徒增以后对它的厌恶，何不暂且搁置一下，休息好了再蓄势待发？”

有辰闻言搁下笔来，在沈亦曦的监督下做起了眼保健操……

后来演算一道有辰以为很难的数学题时，两人都沉醉其间，忘却了时间。

昏昏沉沉中太阳爬到了半空至高点。补习告一段儿落。沈亦曦一看手机，已然是下午一点多了，急急起身欲要离开。

有辰却叫住了他:“老师！”

“怎么了？”

“你，你的……”有辰轻轻褪下风衣，两手捧着递给他，“衣服。”

“嗯。”

沈亦曦重披好风衣，收好书和钢笔，与有辰道别以后就离开了。

有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被铜色的大门挡了个严实，才缓过劲儿来。

该死！刚刚只顾看他，都忘了去送送他了……

哎下次，下次一定要表现得更好才行！

路上，人来人往。

他们神色各异，但目的一致，好好生活。

清早的小贩叫卖声此刻已停歇了，路边儿的小店儿撑开卷帘门招呼起客来。

无事的青年低头蹭着WiFi上网，大意迎撞到赶路的行人，吵吵闹闹中添了份火辣的人情味儿。

沈亦曦在与他们相隔甚远的地方独自走着。

他那双幽深的眼底如同一潭死水，目光所及，尽是颓唐之色。

这个夏对于他而言，比起升职成班主任的喜悦，更多的是……

一个人，掀起了他心中藏匿多年的仇恨的浪涛。如今这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

翻腾……翻腾啊，翻腾！

不过终是理智战胜了即将复苏的恶魔……

沈亦曦抬眼远望，见着正对一条黝黑的小巷口出端坐着一只全身漆黑的野猫。

那条小野猫毛咋咋的，左前腿的刀伤还未止血，怕是不久前被人加害的。本该惶恐万分的眼神却只向众人透出自己的桀骜。

他站定了，迎上它的视线。它不退缩，挑衅般微微昂首，阴冷的风窜过巷口，流泻至他的背后。

“呵，”沈亦曦扭过头，话中听不出什么感情，“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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