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

【他的目光，千种爱，万般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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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高考将近，书店内。

外面蝉鸣不断，阳光很猛烈，穿过百叶帘，几束光带投射在窗边的桌上。

林天羽一手托腮，面前摊着一本《五三》。对面，钟欣晨一边看题，一边用笔轻敲桌面。

“喂，晨晨。”

“嗯？”钟欣晨抬起头。

“我问你，当初军训的时候，模拟法庭那回事……”林天羽似乎心不在焉地说着，目光并没有离开作业本。

“对不起嘛，”钟欣晨打断他的话，“我都说了真的对不起嘛。”

林天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情。“那时候……你有心疼过我吗？”

钟欣晨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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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军训基地的操场上。

正值秋季，太阳并不是很毒辣，可一排排迷彩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七连——”“到——”“精神呢！？”“到！！！”

没想到，军训必备的不是防晒霜，而是润喉糖——每天天不亮起床集合，排队去吃早餐的路上，一路狂吼：“七连争霸！困难不怕！！清华北大！！！通通拿下！！！！”

走到食堂，嗓子就差不多哑了，然而教官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悯农》，起——”“锄禾日当午——”“力气呢！？”“汗滴禾下土！！！”

“咳咳，稍息！”教官清了清嗓子，“想必你们都了解过，今天这个活动，是评优秀营员的一个很重要的参考。今天我们要分角色扮演，模拟法庭办案的全过程。”

照常，吼了一路“七连争霸”后，班级在模拟法庭场馆内立定。

场馆的还原度是极高的，从法官高高在上的座席到陪审团的阶梯座位，每一个细节都十分逼真，整个场馆俨然一个缩小版的真正的法庭。

可是同学们传阅着剧本，表示生无可恋：“不是，这什么鬼剧情啊？”

“好啦，都看过了吗？”周雨若敲了敲桌子，“想演的同学报到我这里——班长，起个带头作用呗？”

“那我演个……被告的母亲？”钟欣晨话音刚落，同学们哄地笑开了。

“谁来当我那苦命的孩儿？”钟欣晨忍俊不禁地问，又引起一阵哄笑。

很快，角色差不多都定下来了。

“我看看噢……还缺一个警卫。”周雨若一边翻看剧本，一边转着手中的笔，“没有台词的，只是把被告押上场，站一会儿，再押下场，就可以了。有人自告奋勇吗？没有我就随机指定了昂。”

队伍最后，林天羽举起了手。同学们好奇地回头看，钟欣晨扭头扯了扯嘴角。

“OK。”周雨若在剧本上画了个圈，“那就这么定了。剩下的人安安静静当陪审团就可以了。”

七手八脚地换上道具服装，活动开始。林天羽一脸正经地押着“被告”走上场，“陪审团”发出一阵哄笑。

“肃静！别嬉皮笑脸的。”教官轻声呵斥。

“孩子的父亲走得早啊，”钟欣晨捏着嗓子，挤出一副祥林嫂式的哭腔，“我一个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把他拉扯大……”

“噗——”同学们都使劲抿着嘴，钟欣晨也拼命把嘴角向下弯，才没有笑场。

演员们念着家庭伦理剧式的台词，磕磕绊绊地演绎着一桩青少年杀人案的爱恨纠葛。

角落里，套着警卫服装的林天羽站得笔挺，目光炯炯，俨然一个真正的警官。

剧本继续进展，大家继续憋笑，林天羽继续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庄严地站着军姿。

十分钟左右，“结案”，活动结束。教官让班干部集合起来，评选表现出色的同学。

别的同学象征性地走远回避，然而实际上，这点距离是完全能听清的。

大家习惯性地把几个优等生的名字勾好。几乎不用经过讨论，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要不要勾林天羽？”一个女生问。没有人回答。

“必须按在这次活动中的表现来选，你们不要把平时在班里的成绩或者表现扯进来。”教官提醒道。

“选好了，就这样吧。”大家相视点点头，把名单递给了教官。

突然，一个男生悄悄扯了扯钟欣晨的袖子。

“班长……”他为难地向钟欣晨使了个颜色，往林天羽的方向瞥了一眼。

钟欣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林天羽还没有脱下那件警卫衣。别的同学三五成群地聊着天，独自站着的他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他的眼竟是通红的。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下颌相融，汇聚成一滴落在衣襟上。他的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着，倔强地不愿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这个少年，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为了一个评优，竟然在哭，在大庭广众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是从前，他在全班面前被批评得一无是处的时候，他被利器划出很长的口子，鲜血直流的时候，他都淡然地付之一笑。

他明明是个极坚强的人啊。

发现钟欣晨在看他，林天羽毫不躲闪地瞪了回去。

那是钟欣晨从没见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最复杂的目光。怨、愤、悲、恨，一切她能想到的悲伤的词，都溶解在泪水中涌出。冰刀般的的目光直刺钟欣晨心底，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痛。

对视仅仅数秒，钟欣晨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不敢再直视林天羽的眼睛。

教官还没走远，钟欣晨冲出大门追了上去。

“教官，我……”钟欣晨喘着气说，“我想加个人。”

“都已经写好了，算了吧。”教官不耐烦地摆摆手，脚步没有放慢丝毫，“刚才让你说的时候你自己不说，能怪谁？”

“可是……”钟欣晨才开口，却把话咽了下去，“好……好的，那就算了吧。谢谢教官。”

钟欣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场馆，发现班级已经回去了。她立在空无一人的“法庭”中，深呼吸数次，才终于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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