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卷 三十三 心言远虑

回到了阿哥所，永玙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过女儿，问过乳母她今日的饮食睡眠，知道她一切安好如常，就转身去了济敏的院子。正好到了济敏吃药的时辰，永玙一边亲手喂药，一边和济敏细细说起额娘对她的关怀和女儿的安泰。

连着吃了这么久的药，济敏早就对入口之药的苦涩麻木了，她靠在软枕上，面带微笑地一勺又一勺喝完了这只能让她苟延残喘的药汤。

济敏温柔地看着丈夫，忍着喉咙的痒意，不想叫他知道她就在他回来的一个时辰前咳了血。

“王爷今天去见皇额娘，将妾身的提议同皇额娘说了没有？”

永玙为她擦拭嘴边药汁的手一顿，自己唇边的笑意也骤然消失，“我没有和额娘提起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提起这件事。”

济敏点了点头，温声道：“没关系。等妾身能起身了，妾身去给皇额娘请安时，妾身自己说。要是没有能大好的福分，等到了年关，妾身也是要写贺表进上的，妾身会在里头写上。”

永玙不可置信地与济敏对视，强压怒火问道：“我自问不是好色之徒，何劳尚在病榻的嫡福晋为我上书求娶侧福晋？济敏，夫妻一场，你到底将我视作什么人？”

“王爷当然不是好色之徒。”济敏并不为永玙的动怒而色变，面上依旧是笑容温淳，仿若一副千锤百炼出来再也脱不掉的面具，“嫁你六年有余，你拒了不下十次皇阿玛要给你赐的侧福晋、也未曾收用过宫女或宗亲们荐给你的美人儿，妯娌里唯我有这个福分与体面。”

她控制不住地轻咳几声，抬手用帕子掩了唇角，“皇额娘也万分慈爱，拿我当亲生女儿般疼爱......王爷再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王爷，你待我这般好，真的是因为对我有男女之情吗？你有对我生出过不知所起、生死以之的那种痴情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拳打蒙了永玙的脑子，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没有再看着济敏。

济敏笑笑，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没有，一点儿也没有。王爷，你对我的确真心，可这份真心从一开始就起源自愧疚和同情，以及你这六年多来竭力不愿表现出来的怜悯。”

——你只是要做个君子，所以才告诉自己要珍惜我疼爱我，我只是你用来完善自己道德的一件工具。

被这紫禁城折磨到最偏激的时候，望着睡在枕畔的丈夫，济敏曾这样想过。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她也看开了，爱新觉罗永玙，终究尽力来对得起她了，天下的男人能做到他这样的，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永玙没有说话，济敏却伸出手来握住了永玙的手，将自己的真心话彻底倾诉了个干净，“王爷、永玙，六年多的夫妻，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欢喜，我心里也怨过你。但一路走来，我也是真心想要好好地和你过一生，琴瑟在御，与子偕老，做一个好妻子、好福晋、好皇后......可惜，在很多人眼里，我这个残废不配做大清下一代的国母。”

“......章佳济敏是活不成了，可爱新觉罗永玙却不能不续弦一位继福晋，来承受未来皇后的重担和荣耀福分。”她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全是冷意，“我现在只求你，去向皇阿玛和皇额娘讨一位侧福晋......就算继福晋不会从章佳氏再度遴选，但在继福晋进门之前的掌家侧福晋，皇阿玛和皇额娘会看在章佳氏很快就要折一位四福晋的份上，从章佳氏的亲眷里选一个的。”

这是对她的补偿，也是对她阿玛的安抚。皇帝惯常做的这些表面功夫，她这六年多来，算是揣摩了个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她的女儿有人托付；二来，来日等永玙登基，有她这位元后，再有一位潜邸高位的妃嫔，那她今日这番谋算，便算她对得起家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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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济敏，她比琅嬅更聪明懂得隐忍；永玙，也远比他父亲更有道德更君子。青桐，也是个比太后宽容的婆婆。

他们夫妻珍惜这段缘分，也用尽全力来做一对恩爱夫妻，来维持温情脉脉，但最后却还是走到了两厢难堪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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